春天的时候,吴春燕把家里晒好的蘑菇,全都送去了公社收购站。
宝儿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往年必留的蘑菇没了?
为什么娘不提炖小鸡的事?
为什么家里的灶台冷了这么久?
委屈顺着心尖一点点漫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她没哭没闹着,只是耷拉着小脑袋,眼神蔫蔫的,蹲在墙角盯着蚂蚁搬家,看了整整一下午。
她不懂什么叫劳改,不懂什么叫断亲,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家好像不一样了
铁蛋十二,钢蛋八岁,日复一日的穷困像磨石,把两个孩子的稚气磨掉了大半,也逼着他们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饭桌上的粥稀了几分,娘的眉头皱了几下,爹叹的气重了些,兄弟俩就知道,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招来不快。
就连家里的老母鸡哪天没下蛋,他们都不敢吱声问,只悄悄去鸡窝边扒拉两下,确认没蛋后,就懂事地拎起竹筐去割猪草。
他们总想起爷爷张铁牛在的日子。那时候,家不说顿顿有肉,可每天一个鸡蛋还是富裕的。
可如今,那样的日子早成了念想,连回忆里的蛋香,都变得遥远又奢侈。
以前铁蛋总觉得上学累,握着笔杆,半天写不出两个字。钢蛋更是坐不住,总想往外跑。
可现在,他们看着背着书包的同学路过,眼神里只剩下羡慕。
兄弟俩以为这样的苦日子要熬到猴年马月,连奢望一口甜都成了罪过。
日头偏西时,张强军和吴春燕从钢城回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嘴咧着就没合上过。
吴春燕手里拎着个布包,一进门就往桌上倒,有鸡蛋糕、水果糖,还有两包桃酥。
宝儿眼睛都亮了,“嗷”一声扑上去,抓起一块鸡蛋糕就往嘴里塞。
钢蛋咽了咽口水,瞅着妹妹没被骂,也试探着拿起一块鸡蛋糕,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只有铁蛋没动。他看着桌上的零嘴,又看看爸妈反常的喜色,眉头拧了起来。
这一桌子不得花掉好几块?家里的钱连买盐都要算计,爸妈这钱是从哪来的?
吴春燕瞥见大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涩。要不是张铁牛被人举报,他们家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以前铁蛋见了零食,比谁都抢得欢,现在却变得这般沉敛懂事,倒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没事,吃吧。”吴春燕摸了摸铁蛋的头,目光扫过另外两个吃得正欢的孩子,压低了声音,“妈从姥姥家拿的,姥姥疼你们,特意留的。”
张红英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别的不说,就说张红军,要让他知道张红英有了这般出息,还不得跟张强军抢工作?
好在这一年来,她常回娘家打秋风,铁蛋早就习以为常,果然没再多问,拿起一块鸡蛋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日子苦久了,孩子们都懂节制。每人吃完一块,就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张强军看在眼里,“怎么才吃那么点就不吃了?这鸡蛋糕不好吃啊?”
宝儿小心翼翼回答:“好吃!可吃完了,就没了……”
一句话说得张强军心里五味杂陈,他一把将桌上剩下的鸡蛋糕、水果糖全扒到孩子们面前,“吃,敞开了吃。吃完爸再给你们买,以后想吃多少有多少!咱们家以后不差这点东西了!”
吴春燕也没阻拦,嘴角噙着笑。
虽然张强军眼下还没当成工人,可张红英的把柄攥在他们手里,她不就是他们家的提款机?
这次拿了二十块,花完了再去要就是。
往后每月都有进项,何必还抠抠搜搜的?孩子们受了一年苦,也该补补了。
再说了,等张红军进了化工厂,全家都要搬去钢城住。
要是现在还让孩子们吃东西都要掂量着来,等将来进了城,见了那些工人子女,岂不是要被人看不起?
到时候连头都抬不起来,怎么跟人家打交道、交朋友?
桌上的零嘴很快见了底,几个孩子吃得肚圆,嘴角还沾着糖霜,脸上满是满足的红晕。
张强军笑着问道:“今儿吃舒坦了吧?说说,明天还想吃啥菜,爸给你们安排上!”
吃了鸡蛋糕,兜里还揣着水果糖,孩子们早就乐开了花,一个个眉眼弯弯。
被张强军这么一问,倒卡了壳,竟想不出啥更想吃的。苦日子过惯了,能吃上这些零嘴就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钢蛋挠了挠头,咽了咽口水,想起以前王桂香做的鸡蛋羹。便眼睛一亮:“我想吃鸡蛋羹!”
铁蛋小声说:“我想吃馒头,白面的。”这一年来,家里的窝头都是杂粮面掺野菜,他都快忘了白面是啥味。
宝儿咂吧着嘴里的水果糖,甜丝丝的味道还在舌尖打转。她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小鸡炖蘑菇,可蘑菇全被卖了,家里的鸡要下蛋换钱。
“都行,娘做啥我吃啥。”
“这都啥啊?连点荤腥都没有!”张强军从裤腰带上摸出一个手帕包,里面裹着十几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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