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走出味精厂大门时,正好看见一个穿着东方食品厂工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黑色皮包,脸色铁青地往销售科的方向走。
她脚步顿了顿,想起之前在仓库等装货时,无意间听到的几句抱怨。当时两个搬货的工人正扛着味精袋往货车上送,其中一个擦汗时跟同伴嘀咕:“你说这事儿闹的,昨天我们还把这批味精挪到东边仓库,说是给东方厂留的,今天一早就变了卦,说要留给钢城厂。他们这群领导就知道嘴上拍板,这搬来搬去的重活,还不是得我们来干?”另一个师傅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今天又折腾一遍,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现在东方厂那边等着味精赶工,结果货没拿到,采购自然要找上门来跟李丽算账。
反正钢城厂的五百斤味精已经装上货车,陈安就想留下来看看后续。她转身冲门卫笑了笑:“同志,麻烦问下,厂里的厕所在哪儿?”门卫指了指销售科旁边的岔路,还特意叮嘱:“顺着道走到底,别往车间那边闯,现在正赶工呢。”
陈安应着往岔路走,刚绕到销售科后窗下,就听见屋里“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搪瓷缸子砸在了办公桌上。
“李科长!咱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你说五百斤味精今天准能装车,我们厂把生产线都开了,就等这货下锅!现在你跟我说没货?早干嘛去了!这生产线空转一天,损失你承担得起吗?”
陈安放轻脚步,贴着墙根站定,窗缝里飘出李丽的声音,比接待她时软了八度:“老曹,你先坐下喘口气,别这么激动。这事儿真不是我故意的。今早一上班,省物资局就来电话,说有紧急调拨任务,把原本给咱东方厂留的这批味精划出去了,我也是刚接到通知,连跟你通气的功夫都没有。”
“你也知道,局里的紧急调拨咱不能不听,上面批的条子就压在我桌上呢。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生产科拍了板,让他们把你们的货排到最前面,今天下午就开机器赶工,争取三天内给你凑齐五百斤,到时候多给你补二十斤,算我们赔个不是,你看行不行?”
“补二十斤?紧急调拨?”老曹的声音里满是不信,拔高了几分,“昨天你怎么不说有调拨?我要是信了你的话等三天,军区的订单早黄了!李科长,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要么现在找货,要么我就去找你们厂长说!”
陈安勾了勾嘴角,不管哪样李丽都讨不了好。听完爽了,她也不在这继续耗着了。刘卉托她买的丝巾、王晓燕的银耳,都还没着落呢。
她悄悄退回去,顺着原路走出味精厂大门,朝着公交站快步走。
在公交车上,陈安反思了一下。以后再跑采购,出发前一定要跟对方单位的对口科室确认好文件是否收到,不能再像这次一样,等跑到地方才发现出了岔子。要不是周鹏认识省物资局的人,能帮忙查到调拨单的签收记录,她这次肯定要白跑一趟。
下了公交车,“阳市百货大楼”五个红漆大字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百货大楼里挤满了人,一楼卖食品和日用品,二楼卖布匹和服装,三楼卖钟表和化妆品。陈安直奔二楼,沿着柜台一路找,终于在最东边的柜台前看到了挂着的丝巾——粉的、蓝的、黄的。她刚要伸手去摸那条粉色的,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争执声。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条丝巾要三块五,买这个有什么用?”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他对面站着个姑娘,穿着碎花连衣裙,梳着齐耳的短发,手里正捏着一条和陈安看中的一模一样的粉色丝巾,“你刚刚不也说好看吗,再说又没花你钱。”
“好看能当饭吃?”男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引来一圈围观的人。有人踮着脚往这边看,有人小声议论,男人脸上更挂不住了,语气也更冲:“我看你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有这钱还不如给我妈扯块布做件褂子!她那件都穿三年了!”
陈安往里挤了挤,目光扫过张强褂子袖口的毛边,又是个软饭硬吃的货色。
姑娘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点恳求:“张强,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声?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要不大声,你钱都付了!”张强梗着脖子,一点不让步,“今天我就得管着你,不然以后你更没数!”
“哎,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的大妈指着张强,嗓门比他还亮:“人家姑娘自己挣钱自己花,想买条丝巾怎么了?你要是心疼这三块五,就别跟人姑娘处对象啊!你妈衣服穿三年了,你当儿子的不知道给她买,倒来管人家姑娘的钱?那是你妈又不是她妈,凭什么让人家姑娘替你尽孝?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穿工装的大姐跟着附和,“我看你就是自己没本事,挣不着钱,才盯着姑娘的工资!人家姑娘自己花钱买喜欢的东西,轮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有这功夫跟姑娘吵,咋不知道你妈买衣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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