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刚把院门拉开条缝,就见门外站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她穿着轧钢厂的工服,见了陈安出来立刻露出几分热络的笑:“哎呀,小陈同志吧?你好你好,我是隔壁院的贾丹。”
不等陈安应声,贾丹就往前凑了凑,眼神不着痕迹地往院里瞟了一圈,末了才收回目光,语气越发客气:“是这么回事,我家今天缝补衣裳,翻遍了抽屉都没找着针线,就厚着脸皮来问问,你家的针线能不能借我用用?”
这大院里邻里间借东西常有的事,但哪有舍近求远,放着自己院里的邻居不找,专门绕路来问她这个新搬来的?
陈安面上没露声色,只笑了笑:“对不住啊贾大妈,我这刚搬来没两天,东西都堆在屋里没整理呢,针线放哪儿我自己都没印象。您要是急着用,不如回自己院里问问?左右都是熟门熟路的,也省得跑一趟。”
话说完,陈安就往回退了半步,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显然是想结束这场对话。
她心里还惦记着院里那只大鹅。得赶紧杀了,再耗下去指不定在哪儿拉粑粑,到时候收拾起来又得费功夫。
贾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原本盘算得好好的:借针线只是个由头,等陈安把针线递过来,她明天再送回去,顺带拿把青菜当谢礼,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可这小丫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眼看陈安的门就要关上,贾丹连忙往前伸了伸手,又想了个由头:“哎小陈,你等等!刚光顾着说针线了,我突然想起家里酱油也见底了,晚上还得炒菜呢。你看我这来都来了,你这儿要是有酱油,能不能先借我半碗?我明天一早就去供销社买了还你,绝不耽误!”
说这话时,贾丹的眼神又飘到了院里,瞥见院中那只扑腾着翅膀的大鹅,心里不由得泛酸:刚才她可是亲眼看见陈安拎着这只大鹅进来的,那鹅肥得很,估摸着得有十来斤。她们夫妻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一百多块,都舍不得买只大鹅吃,这丫头年纪轻轻就这么阔绰,也不知道节省些。
陈安这下是真有些不耐烦了:“贾大妈,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也没备酱油。您要是着急用,真不如回自己院里借,或者直接去供销社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贾丹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小陈同志,你可别跟大妈说笑了!你这大鹅都买回来了,烧大鹅哪能不用酱油?你不是不想借大妈,才那么说的吧?”
“我老家烧鹅还真不用酱油,吃盐水鹅。”陈安语气平淡,手却暗暗用了劲:“贾大妈,您要是有这工夫跟我唠嗑,都能去供销社买瓶酱油了。我这还有事,就不耽误您了。”
话说完,陈安“啪叽”一声就把院门关上了。得关快点,不然这大妈指不定下一句就要借盐了!
陈安还真没猜错,门后的贾丹刚要开口说“那借点盐也行”,就被门板挡了回去,只能悻悻地瞪了眼紧闭的院门,转身回大杂院。
刚回大杂院,就传来一阵嘲讽的笑声。同一个大院的黄秋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显然是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个全:“哟,贾姐,这是咋了?不是跑人新搬来的小姑娘家借东西,咋空着手回来了?”
“先是借针线,再是借酱油,我看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借盐?咋不干脆跟人小姑娘说,把这院子借你住得了?就你那点心思,当人看不出来啊?一把年纪了算计人小姑娘,脸都不要了!”
贾丹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没法反驳,只能狠狠瞪了黄秋一眼,扭头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家。
黄秋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心里的火气才算顺了点。要论这大杂院里谁最让她膈应,贾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说起来,黄秋的家境比贾丹强出一大截。她男人是轧钢厂的工程师,工资比程费这个六级工都高,家里的房子也是拿自家原来的私房置换来的三间大房。正好老两口住一间,儿子刘虎住一间,女儿刘卉住一间。
反观贾丹家,一家六口挤在两间小破屋,连转身都得侧着身子。
可自从贾丹搬来这院,就跟黄秋比了十几年。比房子,她比不过;比男人的工资,也比不过。唯一能让贾丹觉得赢了黄秋的,就是她比黄秋多生了两儿子。
黄秋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可架不住贾丹得寸进尺,最后竟干出件让她彻底记恨上的事。
前阵子,贾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托了个媒婆,来黄秋家来给她大儿子程抗美提亲,说程抗美看上了黄秋的女儿刘卉。
黄秋一听见“程抗美”这名字就皱紧了眉,那小子是出了名的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见了人连头都不敢抬,别说配她家漂亮大方的刘卉,就是跟普通姑娘站一块儿,都显得木讷。黄秋当场就没给好脸色,直接把媒婆轰走了。
可她没料到,贾丹竟这么不要脸。被拒后没几天,就跑到轧钢厂里嚼舌根,到处跟人说刘卉早就收了程抗美送的礼物,她才敢托媒提亲,结果现在刘家翻脸不认人,白耽误她家程抗美了。这话传得飞快,连黄秋男人在厂里都听了闲话。
黄秋当晚就把女儿叫到跟前问。刘卉听了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勉强回忆起来:去年厂里办中秋晚会,程抗美不知从哪儿揣了把炒花生,往她手里塞了五六颗,当时她还以为是厂里发的福利,随手就吃了。
就这五六颗花生,居然被贾丹说成“定情礼物”!刘卉又气又委屈,哭着跟哥哥刘虎说了。刘虎是个暴脾气,第二天一上班,就堵在轧钢厂的车间门口,把程抗美揪出来质问。程抗美被问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刘虎气不过,当场就给了他两拳,勒令他赶紧去跟厂里人解释清楚,别坏了他妹妹的名声。
经这么一闹,程抗美“花生哥”的名号在轧钢厂彻底传开了,本来就因为性格内向不好找对象的他,这下更是没人愿意给他介绍姑娘,相亲之路比以前难了十倍不止。而黄秋和贾丹的梁子,也算是彻底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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