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楚水孤忠
兴武元年六月十九,武昌。
陈洪范的船队驶入鲇鱼套码头时,江面上漂着未烧尽的船骸。三天前,阿济格的前锋水师在这里与金声桓部发生激战,明军战沉七艘,退守武昌城。
码头上,金声桓亲自来迎。这位左良玉旧部总兵年约四十,一脸络腮胡,眼神里透着疲惫与警惕。他看着陈洪范从船上走下,目光在那只铁钩手上停留片刻。
“陈将军远来辛苦。”金声桓拱手,语气不冷不热。
“金总兵还在守武昌,才是真辛苦。”陈洪范回礼,环视码头——守军士气低落,不少伤兵躺在担架上呻吟,“城中还有多少能战的弟兄?”
“陆师一万二,水师三千,战船十八艘。”金声桓顿了顿,“粮草够半月,火药只够三天。陈将军从南京来,带来了多少援军?”
“援军没有,但带来了陛下的诚意。”陈洪范从怀中取出圣旨,“金声桓接旨。”
码头上所有人跪倒。陈洪范展开黄绢,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昌总兵金声桓,忠勇可嘉,特加封平虏伯,授武昌提督,总制湖广军务。所部将士,饷银加倍,阵亡者抚恤五十两,伤者二十两。钦此。”
“臣……谢主隆恩!”金声桓叩首,声音发颤。平虏伯、武昌提督,这是武臣的巅峰。但他抬起头时,眼中仍有疑虑:“陛下厚恩,臣感激涕零。只是……阿济格八万大军已至汉阳,左梦庚五万叛军正在渡江。武昌孤城,恐难久守。”
“所以陛下才派我来。”陈洪范扶起他,“金总兵,借一步说话。”
两人登上城楼。从这里望去,江北清军营帐连绵如云,江面上叛军战船正运送兵员。更远处,汉阳城头已换上清军黄龙旗。
“金总兵可知,为何清军还未攻城?”陈洪范问。
“他们在等战船,等火炮,等……”
“等你们内乱。”陈洪范打断,“阿济格不傻,他知道强攻武昌要死多少人。他在等,等朝廷放弃武昌,等你们粮尽援绝,等你们自己开城投降。”
金声桓沉默。
“但陛下不放弃。”陈洪范铁钩手指向南京方向,“陛下在整顿江南,在打造新军,在筹粮筹饷。只要武昌再守一个月,援军必至。金总兵,你守的不是一座城,是长江上游的锁钥。武昌在,清军就不敢全力东下;武昌失,南京腹背受敌。”
“一个月……”金声桓苦笑,“陈将军,城中火药只够三天。”
“我有办法。”陈洪范压低声音,“你可知,汉阳清军大营的粮仓在哪?”
金声桓眼睛一亮:“在龟山北麓,离江边三里。但那里守军至少三千……”
“不用硬攻。”陈洪范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这是锦衣卫细作绘制的汉阳布防图。你看,粮仓西侧有条山涧,雨季有水,现是旱季,可容人通行。我带了五十个锦衣卫好手,今夜就去放火。”
“太险了!”
“守城就不险吗?”陈洪范笑了,笑容里有种豁出去的决绝,“金总兵,我这条命是陛下捡回来的。今日若死在此处,也算还了陛下的恩,还了孙总兵的债。”
金声桓看着这个断腕的将军,忽然想起左良玉临终前的话:“声桓啊,这世道,忠臣难做……但难做,也得做。”
“好。”他重重拍在陈洪范肩上,“我派五百精锐接应。若能烧了清军粮草,至少可拖他们十天半月!”
同一夜,江西德安。
朱慈烺的一万新军隐蔽在山谷中。从南京出发七日,他们昼伏夜出,专挑偏僻山路,避开清军哨探。此刻,士兵们啃着干粮,战马嚼着草料,山谷里只有虫鸣。
“殿下,探子回报。”副将张天禄——九江战后被李维调到太子麾下——低声道,“德安府城有清军守军三千,粮仓在城南。城外十里是清军转运站,屯粮五万石,守军五百。”
“转运站……”朱慈烺摊开地图,“离鄱阳湖多远?”
“十五里,有水道相通。”
少年太子眼睛亮了:“那就打转运站。张将军,你带三千人佯攻府城,吸引守军。我率主力奔袭转运站,烧了粮草就走。”
“殿下不可亲自涉险!”张天禄急道,“让末将去……”
“正因为我亲自去,将士们才会拼命。”朱慈烺按住佩剑——那是父皇给的剑,“张将军,这是本宫第一次独立领军,不能输。”
张天禄看着太子眼中的火焰,想起自己十六岁时还在家乡放牛。他最终抱拳:“末将领命!但请殿下答应一事——若事有不谐,立刻撤退,不可恋战。”
“本宫答应你。”
子时,行动开始。
张天禄率三千人打着火把,大张旗鼓攻向德安府城。守军果然中计,城头锣鼓齐鸣,箭矢如雨。而在十五里外,朱慈烺带着七千精锐,悄无声息地摸向转运站。
转运站建在河边,外围是木栅,四角有望楼。守军大半被调去府城,只剩两百余人。朱慈烺趴在草丛里,看着望楼上的哨兵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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