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龙潜于野
三月二十七日,卯时,朝阳门。
天刚蒙蒙亮,城门缓缓打开。不是全开,只开了一道缝,刚好容车马通过。先出来的是五百锦衣卫骑兵,分列两侧警戒。然后是十几辆马车——皇帝、后妃、皇子们坐在里面,外面看不出区别,每辆车的帘子都遮得严严实实。
再后面是徒步的文官和随从。人不多,加起来不到三百。魏藻德果然没来,他还在皇极殿前跪着,说要“以死明志”。跟他一起跪的还有二十多个文官,都是“死守派”。
车队出城时很安静,没有送行的百姓,也没有跪拜的官员。北京城还在沉睡,或者说,假装沉睡。
李维坐在第三辆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回望城门。城头上,几个守军的身影在晨雾中模糊不清。他知道骆养性一定在那里看着,但没有挥手告别。
有些告别,不需要仪式。
车队沿着官道向南。计划是走通州、天津,然后沿运河南下。这条路相对安全,沿途还有卫所兵可以接应。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走到离通州还有十里的一处山谷时,伏击来了。
不是闯军,也不是吴三桂的人——是穿着明军服饰的士兵,至少五百人,占据两侧山坡,弓箭、火铳齐发。
“护驾!”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副手,千户赵康大吼。
锦衣卫们迅速结阵,用身体护住马车。但箭矢如雨,第一轮齐射就倒下三十多人。
李维从马车里跳出,拔剑喊道:“不要慌!盾牌手上前!火铳手还击!”
锦衣卫毕竟训练有素,很快稳住阵型。盾牌手举起包铁木盾,护住要害。火铳手躲在盾后装填,然后向山坡上还击。
但伏击者占据地利,又是有备而来。他们显然知道车队里有重要人物,箭矢和铅子都集中射向那几辆马车。
“陛下!进马车!”赵康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一支箭。
李维没听他的。他看见周皇后的马车中了一箭,箭杆从车窗射入,里面传来惊呼。
“保护皇后!”他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来,直奔他面门。
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噗嗤。
箭射进胸膛。
是定王朱慈炯。七岁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里爬出来,此刻软软倒下。
“炯儿!”李维抱住他。
箭射得很深,血从伤口涌出来。朱慈炯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眼睛就闭上了。
“太医!太医!”李维嘶吼。
随行的太医连滚爬爬过来,检查后,脸色惨白:“陛下……箭上有毒……定王殿下……薨了。”
薨了。死了。
李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抱着孩子还温热的身体,不敢相信。
历史上,定王朱慈炯是在城破后被李自成俘获,后来下落不明。但现在,他死在了自己怀里。
因为替自己挡了一箭。
“陛下小心!”赵康又扑过来,这次是挡刀——几个伏击者已经冲到近前。
李维放下孩子,拔剑迎敌。他眼睛红了,剑招全是拼命的打法,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一个伏击者被他刺穿喉咙,另一个被砍断手臂。
锦衣卫们也杀红了眼。他们护着皇帝,一步步向山谷外退。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刻钟。伏击者见讨不到便宜,开始撤退。他们退得很从容,显然是职业军人。
“追!”李维吼道。
“陛下,不能追!”赵康拉住他,“恐有埋伏!当务之急是护送圣驾离开!”
李维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四周:锦衣卫死伤近百,随行官员也死了十几个。定王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周皇后在马车里哭得昏死过去。
“收拾战场,带上伤员和……定王。”他声音嘶哑,“继续前进。”
车队重新上路时,天色已经大亮。
没人说话,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气氛沉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李维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昏迷的周皇后,还有旁边小声啜泣的水王朱慈照。七岁的定王躺在他脚边,身上盖着一件锦衣卫的披风。
这孩子,他穿越后只见过几次,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一条命,就这样没了。
因为有人要杀他。
是谁?李自成的人?吴三桂的人?还是朝中那些“忠臣”?
都有可能。乱世之中,皇帝的人头太值钱了。无论哪一方得到,都能换来巨大的政治资本。
“陛下,”赵康在车外低声禀报,“查过了,伏击者用的箭矢和火铳,都是京营的制式装备。但他们撤退时很专业,不像普通乱兵。”
“能看出是哪部分的吗?”
“箭杆上有标记,是……神机营的。”
神机营。明朝的火器部队,直属皇帝。但自从崇祯末年财政崩溃,神机营早就名存实亡,很多士兵被勋贵们私吞为家丁。
“神机营现在谁管?”
“名义上是英国公张世泽,但实际……”赵康顿了顿,“实际很多将领都安插了自己人。尤其是嘉定伯周奎,他曾任神机营提督,虽然被罢免了,但军中还有很多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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