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从来硬弩弦先断,自古钢刀口易伤。人为贪财身先丧,鸟为夺食命早亡。任你奸滑多取巧,难免荒郊土内藏。”
这诗您品,您细品,说的就是红尘之中,贪嗔痴慢疑最是害人,多少英雄豪杰、富商巨贾,到最后都栽在了一个“贪”字上。咱再掰扯掰扯这钱塘县的热闹,那真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东门外的漕运码头,漕船排得跟长龙似的,脚夫们喊着号子搬卸货物,汗珠子摔在地上碎成八瓣;西街上的勾栏瓦舍,说书的、唱曲的、耍杂耍的,锣鼓声、喝彩声能传到二里外的西湖边;南头的绸缎庄、北头的当铺银号,门庭若市,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可您别忘了,这繁华背后,从来都藏着些腌臜事儿、蹊跷案,就像那西湖的水面,看着波光粼粼,底下指不定有多少淤泥暗礁呢。
咱先说说这钱塘县的父母官——张仲书张太守。这位张大人是江南常州府人氏,四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一副文人相貌,当年考中三甲进士时,那也是意气风发,带着一箱子书和满肚子的“致君尧舜”之志来的钱塘。刚到任那会儿,他愣是顶着压力,把欺压百姓的盐商恶霸给法办了,百姓们都喊他“张青天”。可官场这潭水,比西湖深多了,三年下来,上头的盘剥、同僚的倾轧,再加上各种人情世故的牵绊,他那点棱角早被磨得溜光水滑。如今的张太守,虽说没堕落到刮地皮、收黑钱的地步,可也学会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寻常的邻里纠纷、小额偷盗,只要不闹大,大多是和稀泥了事。每日里升堂断案,无非是张家丢了只芦花鸡,李家欠了二两酒钱,倒也能应付得四平八稳。可他万万没想到,三月十六那天,一桩牵扯到传家秘方的失窃案,硬是把他这安稳日子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天刚过巳时,日头已经有些毒辣,张太守正在后堂的葡萄架下纳凉,桌上摆着一碟精致的绿豆糕,手里捧着一盏明前龙井,这茶是去年王元宝特意送来的,说是从西湖龙井村的明前老树上采的,一斤就值二两银子。他正抿着茶,琢磨着下午要不要去西湖边的画舫上歇会儿,就听前堂“咚咚咚”的堂鼓响了起来,那声音急得像过年放的炮仗,一下接一下,震得葡萄架上的叶子都簌簌往下掉,连手里的茶盏都颤了三颤,溅出几滴茶水在官服的袖子上。张太守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放下茶碗,喊了声“更衣升堂”,一旁的衙役赶紧上前,帮他整了整绣着鹭鸶的官服,戴上乌纱帽。他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往公堂走去,可脚下的步子却比平时快了几分——这堂鼓敲得如此急促,定是出了大事。
一上公堂,张太守就愣住了。堂下跪着个胖子,穿的是上等的杭绸袍子,领口绣着暗纹的牡丹,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这胖子哭得涕泗横流,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连头上那顶值不少钱的员外巾都歪到了脖子上,露出光溜溜的脑顶。他旁边站着个捕快,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锦盒,盒盖打开着,里面是一堆碎瓷片,白花花的,像是哪个粗瓷酒壶摔了,瓷片中间还裹着些暗红色的粉末,看着倒像是道观里画符用的朱砂。那胖子见张太守上了堂,哭得更凶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差点从地上滑下去。
张太守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啪”地一拍,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官威,压下了堂上的哭声:“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有话好好说,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胖子听见惊堂木响,倒是镇定了几分,他挣扎着往前挪了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脑壳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磕完头,他抬起脸,哭道:“大人啊!小的是城南‘裕丰祥’的掌柜王元宝,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啊!这可是要了小的的命啊!”
“哦?王元宝?”张太守心里犯了嘀咕,这王元宝他熟得很。“裕丰祥”是钱塘县最大的绸缎庄,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据说宫里的娘娘都穿过他家的丝绸。王元宝为人精明,做生意活络,而且极会来事,逢年过节,县衙上下的人都能收到他送的礼物,张太守的母亲过生日时,他还特意送了一匹上等的云锦,上面绣着百寿图,看得老夫人眉开眼笑。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出啥大事?张太守往前探了探身,语气缓和了些:“王掌柜,莫急。你且慢慢说来,是何人欺辱了你,还是丢了贵重财物?若是丢了东西,本府让人帮你追查便是。”
王元宝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哽咽着说道:“大人,丢了财物倒也罢了,可这次丢的东西,是小的王家的根啊!小的家传的一尊玉弥勒佛,昨晚让人给偷了!”他顿了顿,喘了口气,接着说:“那佛像是前朝徽宗年间传下来的,玉质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通透得能看见里面的纹路,雕工更是出自名家之手,弥勒佛的肚子圆滚滚的,脸上的笑纹都雕得清清楚楚。最关键的是,那佛像的肚子里,藏着我王家的传家染布秘方!那秘方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用它染出来的丝绸,颜色鲜亮,日晒雨淋都不褪色,‘裕丰祥’能在钱塘立足几十年,全靠这秘方撑着啊!如今佛像丢了,秘方要是被人拿去了,‘裕丰祥’就完了,小的一家也活不成了啊!”说着,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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