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外传 济公传群英聚大闹会英楼跪拜师雷鸣藏杀机（上）

南宋年间的杭州城，刚过了寒食，整座城就像被泡在了三月的蜜罐里，裹着化不开的柔情。暖风从西湖面上卷着湿润的水汽漫过来，拂过满城的垂柳，那柳丝儿绿得能滴出翠来，新抽的嫩芽嫩生生的，迎着风轻轻颤动，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掐出水珠；苏堤上的桃花更是开得疯魔，粉的似霞、红的似火，层层叠叠的花瓣堆在枝头，像天上打翻了的云锦，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落在游人的青衫肩头、鬓角发间，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甜丝丝的香，吸一口都觉得心尖儿发颤。可就在这画儿般的繁华地界，钱塘门内那座青砖木楼却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朱漆大门虽有些斑驳，却总敞着半扇，像张着的嘴；楼檐下挂着的“会英楼”牌匾，红漆剥落处露着暗沉的木纹，连来往的飞鸟都少肯停歇。这楼论气派，比不过城中心“聚仙楼”的金砖琉璃瓦；论雅致，不及西湖边“晚香亭”的竹影映窗纱，可偏偏就凭着三样宝贝，在杭州城火了十几年。头一样是厨子张老三的酱爆鸭舌，选的是西湖活水养的红头麻鸭，只取那三寸来长的嫩舌，先用十年陈的绍兴黄酒泡足三个时辰，逼出那点腥气，再用八角、桂皮、丁香、草果配着老汤慢卤，卤到舌肉微微发颤，再下滚油大火爆炒，起锅时撒上一把刚炒香的白芝麻，那香味能飘出三条街去，老主顾们常说“这香味儿鲜得能把坟里的死人都勾活过来”；第二样是掌柜刘胖子的玲珑心，这胖子生得五短身材，一双绿豆小眼却比谁都亮，官老爷来了，他能捧着紫砂壶凑趣儿，说些官场的趣闻轶事；江湖好汉来了，他能拎着酒坛陪饮，讲些武林的传奇典故；就连偷鸡摸狗的毛贼进店，他也能既不翻脸又不露怯，给碗热汤面打发走，从不得罪人；第三样最是奇，这楼里就是个缩微的江湖，上到知府老爷的幕僚捧着茶碗论朝政，下到码头扛活的壮汉光着膀子划拳行令，连说书的先生背着醒木、唱曲的姑娘抱着琵琶、相面的老道摇着卦签，都爱往这儿凑。三教九流聚在一处，前一刻还在聊皇宫里的秘闻，后一刻就可能因为一句“这拳我没输”打翻天，可闹完了转头又能坐一桌喝酒，偏就是这份烟火气裹着江湖气，让人着了魔似的往这儿钻。

这日晌午，日头正毒，晒得青石板路都发着烫，会英楼里却比外头还热闹，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都顾不上擦。穿蓝布褂子的小徒弟蹲在门槛边擦桌子，手里的布巾子拧得能滴出水，一遍遍地擦着桌面上的酒渍菜汤；后厨里掌勺的张老三光着膀子，露出油亮的脊背，在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吼着要酱油，声音粗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掌柜刘胖子揣着油光锃亮的算盘，在大堂里迈着小碎步来回溜达，眼睛像鹰隼似的扫着每一桌的菜量，生怕伙计漏记了账，时不时还得停下来，给刚进门的客人引座，脸上的肥肉堆着笑，褶子里都藏着殷勤。就在这时，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锣响，那锣声急促又响亮，盖过了楼里的喧闹，紧接着一个粗嗓门的挑夫扯着嗓子喊开了：“让让！都给活菩萨让让！灵隐寺的圣僧来了！”这话喊得又急又响，带着股子兴奋劲儿，街面上挑担的、卖花的、算卦的，都纷纷往两边躲，连正在啃馒头的乞丐都直起了腰，探头往街口望。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摇摇晃晃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走得东倒西歪，却偏偏踩得稳当。这和尚的打扮能把人看愣了：头上戴的僧帽不知传了几辈，帽顶磨出个铜钱大的洞，边缘还挂着片早上啃剩的青菜叶，随着他的脚步晃悠；身上的僧袍更是补丁摞补丁，青一块、灰一块、黄一块，胳膊肘和膝盖处磨得发亮，黑黢黢的像是涂了层油彩；脚下一双草鞋，左脚的鞋带断了，用草绳胡乱系着，拖着脚后跟蹭着地走，每走一步都带出点尘土，却偏偏踩不出泥点；最显眼的是他手里攥着的那只酒葫芦，红漆虽掉了大半，却被摩挲得油光锃亮，一看就跟了他多年，他走几步就把葫芦凑到嘴边，“咕咚”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僧袍上，他也不在意，还晃着脑袋哼着跑调的小曲，调子是佛家里的《劝善歌》，词儿却被他改得乱七八糟：“鞋儿破，帽儿破，兜里揣着酱牛肉，你笑我疯，他笑我魔，喝酒吃肉我快活，管他什么清规与戒律，救苦救难才是佛……”

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灵隐寺那大名鼎鼎的济颠活佛济公。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汉子，脸都绿得跟西湖边的老荷叶似的，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浸湿了胸前的衣襟，正是杭州府衙的捕头柴进和杜平。这俩人一路小跑跟着，裤脚都被汗水浸湿了，嘴里不停地劝：“圣僧！您慢点儿走！您慢点儿！这会英楼里三教九流啥人都有，鱼龙混杂的，保不齐就有那不长眼的惹您生气，咱们还是回寺里找个清静的禅房，让小和尚做些素斋，配着您的酒喝多舒坦？免得回头又闹出事儿来，府台大人又要指着咱们的鼻子骂办事不力了！”柴进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济公的僧袍袖子，力道轻得像碰着棉花，生怕把这尊活菩萨惹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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