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行者：镜城守夜人 第37章 神经漫游者

维修吊篮在细雨中嘎吱作响地降落在信号塔底部一片泥泞的洼地里。塔顶爆发的干扰脉冲为他们的撤离争取了宝贵时间，但远处重新响起的引擎声表明，“守夜人”的追兵并未放弃。四人不敢停留，在林黯的网络感知指引下，迅速消失在锈带错综复杂的金属迷宫深处。

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处理林黯的伤势，并解读默客给予的情报石板。渡鸦想起了之前合作过的、代号“缝合线”的黑市医生，他的诊所隐藏在锈带最混乱的“齿轮市场”地下，以不问来历和精湛（但昂贵）的技艺闻名，更重要的是，他有办法屏蔽大部分常规和非常规的扫描。

“齿轮市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金属蜂巢，充斥着非法改装、赃物交易和违禁品买卖。空气中混合着焊接的焦糊味、劣质燃料和汗臭。渡鸦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钻进一个挂着“废弃零件回收”招牌的店铺后门，经过几道暗哨，最终抵达了“缝合线”的诊所。

诊所内部与外面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干净、冰冷，充满了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与一些看起来就来历不明的怪异装置并排摆放。“缝合线”本人是个瘦高、沉默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多功能医疗目镜，面无表情地听渡鸦说明了来意（当然是经过删减的版本），然后将目光投向状态明显不对的林黯。

“神经超载，伴有未知能量浸润性组织损伤。”缝合线用扫描仪检查着林黯，尤其是他空置的左眼窝，语气毫无波澜，“常规治疗无效。需要深度神经接入分析，风险自负，费用加倍。”

“做。”林黯简短地回答，他能感觉到左眼窝深处传来的、并非纯粹痛苦的灼热感，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融合与进化，但也伴随着失控的风险。

他被安置在一张类似牙科手术椅的装置上，缝合线将一个布满细微探针的头环戴在他头上，同时将几个传感器贴在他的太阳穴和颈侧。“我会引导你的意识进行一次浅层‘漫游’，评估损伤程度，并尝试稳定你的神经信号。过程可能会……看到一些东西。”

随着头环启动，林黯感到意识被轻轻拉扯，眼前的现实开始模糊、剥离。他再次沉入那片熟悉的、由信息和能量构成的网络之海。但这一次，与之前被动承受或强行引导不同，在医疗设备的辅助和自身与网络深度连接的状态下，他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和可控。

他“看”到自己左眼窝的区域，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一个微型的、剧烈旋转的幽蓝能量漩涡，无数纤细的光丝以此为中心，连接着他大脑的各个功能区，甚至深入脊髓。这就是他与网络连接的物理（或者说能量）显化。一些光丝明亮稳定，代表着顺畅的连接；而另一些则黯淡、扭曲，甚至不时爆出细微的电火花，这就是他疼痛和失控的根源——他的神经系统正在适应和重构，以容纳这外来的、庞大的力量。

在他的“注视”下，缝合线通过设备注入一股温和的、带有修复频率的能量流，如同细小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扭曲紊乱的光丝，抚平爆裂的电火花。这个过程带来了剧烈的酸麻和刺痛，但林黯咬紧牙关承受着。

同时，借着这次深度内视，他也更清晰地感知到了外部网络的状态。他“听”到了默客正在多个节点间快速移动，如同一个辛勤的织工，修补着因主谐振器崩溃而出现的能量漏洞，抵御着“彼岸”注入的“镇静”波。他也感知到了苏晚晴和韩松就在不远处，他们的意识波动如同两盏相对微弱但稳定的灯，苏晚晴的带着严谨的逻辑之光，韩松的则闪烁着跳跃的灵感火花。

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意识沿着网络延伸，小心翼翼地触碰默客给予的那块情报石板。石板内部并非简单的数据存储，而是一个复杂的、需要特定神经密钥才能解锁的意识加密包。当他以自身“自由节点”的身份接触时，加密包如同花朵般层层绽放，海量的信息涌入他的感知——

不再是文字或图像，而是直接的概念和场景还原：

· “天穹之心”空间站的详细结构图，其核心控制室被一个代号“神谕”的独立AI和强大的物理隔离系统保护。

· “方舟计划”的备用方案——“涅盘协议”，即在失去对地面网络控制的情况下，直接抽取空间站内储存的、历代筛选出的“精英意识备份”，注入特制的生化义体，在轨道上建立纯粹的“彼岸”殖民地。

· “老师”的真实身份——不仅是“守夜人”首领，更是“彼岸”最高议会“长老会”的成员之一，代号“引渡人”。

· 一个令人心悸的坐标和时间——那是“涅盘协议”预定的启动倒计时，距离现在，不足七十二小时！

林黯猛地从“漫游”状态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左眼窝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光芒更加凝练，但他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怎么样？”苏晚晴立刻上前问道。

林黯看向他的同伴，目光沉重。“我们时间不多了。”他将从石板中获取的关键信息，尤其是“涅盘协议”和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告诉了大家。

诊所内一片死寂。连见惯风浪的渡鸦和冷漠的缝合线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逃到天上，重新开始？这比他们想象的任何计划都要疯狂和彻底！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苏晚晴坚定地说，“如果让‘涅盘协议’启动，不仅地面被抛弃，他们还将带着人类最‘精华’（在他们看来）的部分，在宇宙中延续这种扭曲的筛选和统治！”

“怎么阻止？”渡鸦眉头紧锁，“上天？我们连怎么靠近发射场都不知道！”

“常规方法不行。”林黯重复了默客的话，左眼窝幽光闪烁，“但网络是唯一的通道。‘天穹之心’并非完全物理隔离，它需要与地面网络进行数据交换，维持对地面残余势力的影响和‘方舟’部分功能的监控。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苏晚晴和韩松：“我需要你们帮我。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强大、足够靠近‘天穹之心’数据交换节点的地面基站，让我能最大限度地接入他们的系统。然后，我会尝试从内部寻找漏洞，破坏‘涅盘协议’，甚至……夺取‘神谕’AI的部分控制权。”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式的计划。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缝合线打破了沉默，递过来一支装有莹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高强度神经兴奋剂，能暂时提升你的连接带宽和稳定性。副作用是可能加剧神经损伤，甚至导致意识迷失在网络中。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林黯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注射器，直接扎进了自己的颈侧。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随即左眼窝的光芒骤然炽亮，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仿佛整个世界的数据流动都清晰可见。

他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灰蒙蒙的天空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那是“天穹之心”空间站。

最终的对决，不在肮脏的下水道，也不在破败的锈带，而在那无声的、由光与电构成的数字战场上。

而他，将作为第一个向神明挥刃的凡人，闯入那片禁忌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