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李孝逸率凯旋之师抵达洛阳,于城外二十里安营扎寨,他已接到制令,明日由东门入城。
天后亲率百官出城迎接,届时由建春门入城,绕城郭里坊,与百姓同欢庆,彰显天威。之后再过星津、天津、黄道三桥,自端门入皇城。
此次平叛聚兵三十万,皆由各州府就近调发,叛乱结束后,已尽数遣回。各折冲府指派都尉、校尉随军进京,论功接受封赏。
京都北衙六军、南衙十六卫共计五万余人,出征之时,李孝逸带走两万。十一月,江南道大总管黑齿常之带走一万。
此时,三万人马已合并驻扎。
禁军乃皇城精兵,纪律要比一般府兵严明得多,除了正常的走动、巡逻,绝无一丝嘈杂。
盱眙因拒不从贼,抗敌有功,亦在受封之列。刘行举忙着整顿军容城防,进京一事,交由吴明与陈冲二人代理。
折冲府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及旅帅;五十人为队,有队正、副;十人为火,有火长。
校尉与旅帅任命须上报至州治、再由州治统计到吏部,登记在册,发放制令。
队正与火长则仅需都尉授给,记录在册即可。
所以陈冲与吴明,目前只是一名队正。
他们所在的营帐,都是各州县的队正、校尉,官衔最高的,也不过是果毅都尉。
说白了,这些人都是来替自家头儿领奖的,当然也有可能领到的是一笔抚恤。虽然是白跑一趟,但头儿有肉吃,自然也不会忘了他们。
这几个营帐内的人,是没机会也没资格上殿面圣的,他们最多只能到达皇城,由京都各卫率分别核实、并发放奖赏,然后就得屁颠屁颠地往回赶,给自己的头儿报喜。
他们各自说着在这一仗中的英勇事迹,吹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
吴明毕竟在军营里待过,似乎很喜欢这种气氛,陈冲实在听不下去了,决定出去走走……
黄昏时分。
李孝逸独自在帅营喝着闷酒,桌案上有一张画像。
画上的人有几分像他,但又不是很像,比他要显得年轻许多。
按理说,仗打赢了,受封是必然之事,他该高兴才对,而且回到京都,就可以去见那个很重要的人了……
可有些个痛苦,只有自己才清楚,旁人是不会懂的。
他本是高祖堂侄,但出自幼房,所以年纪比本来算他子侄的高宗皇帝还要小一些,今年已四十有三,数年前亡妻后,至今未续。
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印迹,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身为李氏宗亲,他一直以辅佐皇室为己任,奈何皇室宗亲日渐凋零,他无奈只能依附武氏,静观朝堂棋变。
此番名誉上是他领兵三十万,但实则兵权并未全部在他手中,各路折冲都尉皆知,殿中侍御史魏元忠乃天后指派之随军监军,魏元忠才是此次平叛的核心人物,只要他在,自己就兴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更何况还有一个黑齿常之在一侧牵制。
他明白,武氏派他平叛,目的只有一个,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皈服于她脚下的李唐旧臣,亦可得重用。
兵至临淮,他假装畏惧,按兵不动,实则是想找机会与徐敬业接触,可惜魏元忠步步不离左右,他又无心腹可用,只能望江兴叹。
最后他发现徐敬业并非真心反武,而是妄图金陵王气自立天下,才下定决心,一鼓作气灭掉叛军。
没有嫡系,没有心腹,加官进爵又如何?回到京都,兵权一交,照样是个空壳将军。
如果黑齿常之跟自己是一伙的,如果这些禁军会听自己号令,那这三万人马,便已足够,直接兵临皇城,逼宫武氏让权……
可惜,梦境不会变成现实。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梦了。
那个梦一样的女人,叫崔挽月,道化坊崔挹的长女。她的出现,让李孝逸觉得活着至少还有些意义。
想到崔挽月,他再次将目光移回到画上。
这是崔挽月为他画的肖像,但那天,她还说到了另一个人,说他们长得很像……
……
陈冲随意溜达着,忽然被一个府兵撞了一个满怀,那人见他也是个普通府兵装扮,便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他手中,“帮帮忙,送这些酒食到将军营帐,我,我吃坏了肚子,憋得慌……”
那府兵边说边捂着肚子往远处飞奔而去,留下陈冲愣在原地。
撵又撵不上,扔掉又怕被怪罪,这些酒食毕竟是送给将军的。
还好将军的营帐比较好找,守卫见是送酒食,也未加盘问。
陈冲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李孝逸在看那幅肖像,他只瞟了一眼,眼睛便再没有挪开……
李孝逸感到奇怪,心想你一个小小府兵,难不成还懂得欣赏画作?他也懒得发作,见府兵仍旧呆望着画,便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
陈冲猛然清醒,忙不迭地放下手中食盒,说了句将军请慢用,便准备悄然退下。
匆忙瞥见将军面容,他又吃了一惊,心想,这将军的眉眼果然有点像他,难道…他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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