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春分。
朔州城西的麦田已是一片青绿,长势比往年好了不止三成。
这得益于崔挽月推行的新式轮作法和从河东引进的良种,也得益于民议堂组织的农具共享和水利修缮——黑水河上游新挖的三条引水渠,让城西千亩旱地变成了水浇田。
田间地头,农夫们正在除草。一个老农直起腰,望着绿油油的麦田,咧嘴笑了:“照这长势,夏粮至少能收四石一亩,比往年多一石!”
旁边年轻汉子擦汗道:“多亏了燕使君的新法子。还有那引水渠——往年这时候都愁浇水,今年水自己流到田头。”
“可不!”老农压低声音,“听说朝廷来的那个吴国公,天天在田里转悠,还找人问话呢。”
“问啥?”
“问新法子好不好,问赋税重不重,问对燕使君有啥看法。”老农嘿嘿一笑,“俺们都说好!赋税三成,明码标价,不摊派杂役。燕使君?那是咱朔州的恩人!”
不远处田埂上,李孝逸确实在“转悠”。他一身便服,只带两个亲卫,已经连续七八天在四乡走访了。听到的、看到的,都让他心情复杂。
新政确实有效。农田增产、商户活跃、学堂里书声琅琅、城防一天天加固……这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若单论治理之效,燕轻云堪称能吏。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不安。
因为这不是上头想要的“能吏”。武后要的是听话的臣子,是能守边但不会收揽人心的将领。而燕轻云做的,已经超出了边将的范畴。
更麻烦的是,朝中的风声越来越紧。
三日前,长安密报传来——太平公主联合武三思、来俊臣,再次上奏弹劾燕轻云,罪名新增了一条:“私设市易司,与民争利,扰乱商道”。奏章里还附了“朔州商户联名状”,说市易司借贷利息虽低,但要求太多,束缚经营。
李孝逸看过那份联名状,签名的商户大多是粮行、布行的大东家,这些人在新政下利润确实受了影响。但更多的中小商户是受益的——只是他们人微言轻。
正思索间,亲卫来报:“国公,陈参军求见。”
陈冲匆匆走来,脸色不太好看:“国公,燕轻云那边……有新动作。”
“说。”
“他在城北划了一片地,说要建‘工坊区’。”陈冲递上一卷图纸,“您看,这是规划图——铁器坊、木器坊、纺织坊,还有……火药坊。”
李孝逸眼神一凝:“火药坊?他要造火药?”
“说是为了守城,造‘霹雳火球’、‘震天雷’。”陈冲道,“但下官打听过,他招募的工匠里,有从扬州、洛阳来的熟手工匠,其中几个曾在前朝将作监当过差。这阵势,不像是只为守城。”
李孝逸沉默。火药是军国重器,历来由朝廷严格控制。燕轻云私设火药坊,这罪名可大可小。
“还有一事。”陈冲继续道,“梅花党的宝藏又到了一批,这次运来的除了金银,还有……一批古籍。”
“古籍?”
“说是前朝兵书、农书、工书。”陈冲压低声音,“但下官怀疑,里面可能混有**。梅花党是李贤所创,说不定藏有……”
他没说完,但李孝逸懂了——谋逆的证据。
“查到实据了吗?”
“还没有。”陈冲道,“燕轻云把那些书都收在刺史府书房,派亲卫日夜把守。但下官打听到,崔挽月这些天一直在书房整理古籍,还召了几个老秀才去帮忙。”
李孝逸思索良久,缓缓道:“继续查,但要小心,别打草惊蛇。”
“国公,咱们就这样看着?三个月快过去一半了,再不动手……”
“急什么。”李孝逸望向远处的朔州城墙,“让他建,让他改。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等他把所有‘罪证’都摆出来,我们再收网。”
陈冲还想说什么,但见李孝逸神色坚定,只好躬身退下。
李孝逸独自站在田埂上,春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知道陈冲心急,也知道太平公主在施压。但他更知道——要扳倒燕轻云这种深得民心、手握重兵的边将,必须一击必中。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燕轻云犯错,或者等朝中局势有变。
而此刻的将军府,燕轻云正在书房与众人议事。
桌上摊着工坊区的规划图,还有一份刚刚送到的密报——来自上官婉儿。
“太平已收买御史台三人,拟联名弹劾你‘私造火器、图谋不轨’。武三思从将作监调取旧档,欲指证你招募的工匠中有前朝余孽。小心。”
梅若烟看完密报,银枪一顿:“他们这是要罗织罪名!”
“意料之中。”燕轻云平静道,“我们推行新政,触动的是整个旧秩序。朝中那些既得利益者,还有太平公主这样的政敌,不会坐视不理。”
冷如意皱眉:“火药坊还要建吗?”
“建。”燕轻云斩钉截铁,“没有火器,守不住朔州。阿史那骨笃禄三个月后必来,而且只会比上次更凶猛。我们必须有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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