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稀薄,像兑了水的米汤,勉强淌过黑风寨的断壁残垣。昨夜的铁锈味被风搅散了些,却顽固地渗进土里,成了这块地洗不掉的底色。
叶纨背靠着半堵塌墙,闭目调息。单薄的肩胛骨抵着粗粝冰冷的土石,纹丝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不是一具雕像。
脚步声停在面前,影子拖得很长,覆在她身上。
萧景琰的目光先落在她左臂——重新包扎过了,粗布缠得齐整,透不出血,但那略显厚重的轮廓和微微僵硬的姿态,瞒不过人。视线往上,是她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睫低垂,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伤,”他开口,声音压在晨风里,“当真无碍?”
叶纨睁开眼。
眸子里一片寒潭般的清明,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不会影响行动。”她答得干脆,甚至没看伤处,“当务之急是下一步。黑风寨不能留了。”
萧景琰颔首:“冯豫建议即刻动身,由他护送入京。他认为留在此处目标太显。”
“判断合理。动起来,对方更难下手。冯豫亲自护送,也是将他自身与我们绑得更紧。”叶纨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得像在推演沙盘。
“但不能全倚仗他。”
她目光转向一旁擦拭刀刃的沈青,“沈青,挑四个最精干、脚程最快的,换便装,现在出发,提前半日。沿途摸清所有可能设伏处,用老办法传讯。记住,你们是眼睛,非万不得已,不暴露,不接战。”
“明白!”沈青重重点头,起身时忍不住又看了叶纨的手臂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再劝,转身快步去点人。
“殿下需改换装束,混入兵卒中。我会在近处。”叶纨重新看向萧景琰,“所有人,外松内紧。”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另有一事。之前提议转往永昌王别院暂避,我已让沈青尝试联络。但永昌王那边……似乎也有些不安稳,门路暂时走不通,恐消息已漏。此路暂绝。”
萧景琰眼底暗芒一闪,缓缓点头:“树欲静而风不止。本王省得。”
叶纨继续道,声音几不可闻:“因此,我与沈青另备了第二套应对之策。若会审之前,贵妃便不顾一切发难,我们需有立刻脱离的路径。接应方式和地点,沈青清楚。此事,暂勿对冯豫言明。”
“你思虑周全。”萧景琰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心中那团混杂着钦佩与某种冰凉的、难以触及之感的情绪再次翻涌,“你的身子……”
叶纨已经撑着墙站起身,左臂动作不可避免地滞涩了一瞬,随即稳住。
“请殿下速做准备。早一刻动身,多一分主动。”
半个时辰后,队伍离寨。
山道崎岖,队伍沉默行进,只有马蹄踏石与甲胄摩擦的单调声响。
冯豫亲率精锐在前,眼神如鹰隼般扫视山林。
萧景琰换了普通校尉衣甲,行在中段。叶纨跟在他侧后三步,深灰劲装外罩半旧披风,掩住左臂,脸色白得骇人,步子却稳得像量过。
叶纨将手臂的钝痛与残留的晕眩感死死压入意识底层,全部感知向外铺开,监控着每一丝风过林梢的异动。
【…连接稳定性…微弱波动…载体负荷…】
一丝微弱到几乎错觉的信号划过脑海边缘,倏忽即逝。她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随即归于漠然,只将其归档为“待察变量”。
行至两崖夹峙的窄谷,前方传来安全的鸟鸣信号。冯豫稍松口气,示意加速通过。
叶纨的目光却如冷电般锁死右侧崖壁。第三簇半秃的灌木,晃动节奏与山风不合。
“右前崖壁,第三簇灌,有异。”她压低声音的同时,右手已扣住披风下短刃。
冯豫神色骤凛,令旗刚抬——
“嗡!”
灌木丛中寒光迸现!一片弩箭撕裂空气,尖啸着罩向谷中队伍!
“敌袭!举盾!”冯豫暴喝与箭啸齐鸣!
训练有素的士兵瞬间缩盾成墙。“夺夺夺夺——!”箭矢钉入木盾的闷响连成一片,劲力透木,持盾者手臂肌肉贲起,青筋暴突。
箭雨袭至刹那,叶纨已一把攥住萧景琰手臂,发力将他拽向道旁凸岩之后。动作快、准、稳,毫无冗余。萧景琰后背撞上石面,抬眼只看见她绷紧的下颌线与紧盯外界的冰冷眼眸。
伏击者见箭袭未果,立时从藏身处扑出!十余名黑衣蒙面客,刀泛幽蓝,全然不顾拦阻,疯魔般扑向巨石方向!
“护驾!结阵绞杀!”冯豫拔刀迎上,刀光如匹练,瞬间见血。
狭窄山谷顷刻化作修罗场。金铁交击、怒吼、惨嚎撞壁回荡。
叶纨将萧景琰护在身后,短刃在手。左臂伤势让她动作慢了半拍,力道稍减,但每一格挡闪避反击依旧精准如尺量。一名刺客突破拦截,嘶吼劈来,她腰肢后仰避过锋芒,短刃毒蛇般反撩其腕脉!
“嗤啦!”皮开肉绽,刺客惨嚎退后。
萧景琰亦拔剑对敌,两人背倚坚石,互为犄角,抵住数倍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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