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牌攥在手心,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黑袍人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钉进陈伍的脑子里。
“让他们找到他们想找的……但不是‘观风’。”
让他们找到什么?
谁是那个可以抛出去的“东西”?
陈伍失魂落魄地溜回窝棚,蜷在角落,一夜未眠。黑暗中,一双双眼睛在他眼前晃动——雷彪压抑着暴怒的刀疤脸、韩什长沉默警惕的审视、监军番役阴鸷的搜查、青袍文官袍角那抹刺目的暗红……
还有王敬被拖走时的瘫软,赵三河消失的血衣,张犟驴青黑僵硬的尸体。
下一个,会是谁?
天蒙蒙亮,刺骨的寒气裹着哨锣声钻进来。众人麻木地爬起,如同被鞭子抽打的牲口,走向校场。陈伍混在其中,低着头,目光却像受惊的老鼠,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雷彪站在土台上,脸色比天气更阴沉。他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操练,而是目光如同刮刀,缓缓扫过台下这群残兵败将。
“粮台的火!”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强行压制的、令人心悸的暴戾,“查清楚了!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通敌!”
最后两个字如同炸雷,在死寂的校场上空滚过!
所有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通敌?!这罪名比王敬的贪墨更可怕百倍!是要株连的!
陈伍的心脏狠狠一缩,几乎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看向雷彪,却见雷彪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向队伍中的一个方向!
不是看他。
是看向站在前排右侧的——张把总!
那张把总原是王敬的心腹,管着粮台一部分仓储,王敬倒台后,他因“熟悉事务”被雷彪暂时留用,此刻正负责协助清点火灾后的残存物资!
只见张把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
但雷彪根本不给他机会,厉声吼道:“张康!你监守自盗,畏罪纵火,企图毁灭贪墨证据,更欲焚毁军资,资敌助虐!罪证确凿!来人!拿下!”
如狼似虎的兵丁早已准备,立刻扑上去,将瘫软在地、连喊冤都忘了的张把总死死按住,捆缚起来!
张把总这才如梦初醒,杀猪般嚎叫起来:“冤枉!雷把总!我冤枉啊!火不是我放的!是……”
一块破布猛地塞进了他嘴里,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只能徒劳地挣扎,发出呜呜的哀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雷彪看也不看他,目光重新扫向台下惊骇欲绝的众人,声音冰冷:“这就是通敌的下场!拖下去!严加看管,等候军法处置!”
张把总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血腥的味道。又一个替罪羊,被毫不留情地抛了出来,用来平息上面的怒火,填补某个巨大的、不能见光的窟窿。
陈伍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后背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明白了。
黑袍人说的“让他们找到想找的”,就是这个。
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余党”,找一个纵火的“真凶”,把粮台大火和王敬旧案彻底钉死,结案。让监军的人有东西可报,让经略行辕满意。
而这一切,与“观风”无关。
张把总,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弃子。
那……自己呢?
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黑袍人特意点醒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看清这残酷的戏码?
不。
陈伍猛地意识到,张把总的倒台,空出来一个位置——一个虽然低微、却切实接触粮台残余事务的位置。一个……或许能让他这只微不足道的卒子,往前挪动一小步的位置。
果然,当日下午,新的任命下来了。
因“协助清点火灾损失略有微劳”,且“身家清白,历经战阵考验”,溃兵陈伍,拔补为粮台协理书办,即刻赴任。
消息传来,窝棚里一片死寂。众人看陈伍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有惊愕,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疏离。
谁都知道,张把总刚因为粮台的事被以通敌罪拿下,这个位置现在就是个烧红的烙铁!陈伍这么个毫无根底的小兵,凭什么能坐上这个位置?他背后站着谁?他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王老歪要是还活着,大概会死死拉住他。
但王老歪已经烂在了乱葬岗。
陈伍在一片死寂和异样的目光中,默默收拾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破烂——一套勉强蔽体的号褂,一柄豁口的腰刀,还有那枚黑袍人说“没用”了、却被他偷偷藏起的铁牌。
他走出窝棚,走向那片依旧残留着焦糊味、人人避之不及的粮台区域。
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他知道,这不是提拔。
这是把他从溃兵的泥潭里,拎到了另一个更精致、也更危险的刑架上。
黑袍人给了他一块新的立足之地。
但也把他更直接地,放在了监军那些人的眼皮底下。
下一步,是成为有用的棋子,还是立刻被牺牲的弃子,全看他自己如何走。
而他手中,唯一的、冰冷的凭依,只有那枚被宣判“无用”的铁牌,和一句莫测的指令。
粮台残破的仓房就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灰烬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陈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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