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牌贴身藏着,像块冰,又像块烙铁,硌在胸口,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陈伍干活时,吃饭时,甚至夜里蜷缩着试图入睡时,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轮廓。监军太监带来的那些人,那些番役和新粮吏,看人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像是在筛检一堆破铜烂铁,寻找着什么特殊标记的物件。
他不敢把铁牌拿出来看,更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半分。每一次有陌生的目光扫过,他都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将所有的惊惶死死压进麻木的表象之下。
关隘里的气氛愈发诡异。建州大军依旧围而不攻,像是在等待关内自己彻底烂透。雷彪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瘸着腿在关墙上咆哮,呵斥着懈怠的兵卒,但就连最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他那份强硬底下,藏着越来越深的无力。监军的人像影子一样附着在关隘的运转上,无声,却无处不在。
这日,陈伍被分派去协助清理监军太监所在院落的垃圾。活不重,却让人心头压着巨石。他低着头,将一些废弃的文书、碎瓷片扫进簸箕,眼角余光却警惕地留意着院内的动静。
偏房的帘子掀开,那个之前见过的、袍角沾血的青袍文官走了出来,正与一名面白无须的番役头领低声交谈。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陈伍离得近,断断续续捕捉到几个词。
“……线索还是太少……王敬咬死了不知情……”
“……那夜大火……绝非偶然……”
“……必须找到……上面的意思很明确……”
“……‘观风’……那边也没消息……”
“观风”?
陈伍心脏猛地一缩!这个词,他似乎在何处听过?是了!那夜粮仓外,黑袍人无声出现又消失,刘老兵后来含糊的警告里,似乎就提到过“观风使”之类的字眼!当时他只以为是老兵昏话,未曾深想!
难道这青袍文官,还有这些监军太监,真正要找的,不是王敬贪墨的余孽,而是……那个黑袍人?!他们称他为“观风”?
那铁牌……莫非就是线索?
他正心惊肉跳,那青袍文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倏地扫了过来,带着一丝审视。
陈伍赶紧低下头,手下加快动作,假装全力清扫。
那文官看了他片刻,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转回头去继续交谈。
陈伍不敢再多待,匆匆将垃圾倒入车中,推着车快步离开院子,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
当夜,他躺在冰冷的通铺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呻吟,久久无法入睡。怀里的铁牌冰凉,那几个字——“观风”——却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监军的人在找“观风”。
黑袍人极有可能就是“观风”。
而自己,怀里揣着可能指向“观风”的铁牌。
这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他该怎么办?
交出铁牌?向谁交?雷彪?还是那些监军太监?交出去之后呢?他们会不会信?会不会为了灭口,直接把他当成同党处理掉?王敬和赵三河等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不交?藏着这烫手山芋,一旦被搜出来,更是百口莫辩!
左右都是死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上来。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时,另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微弱萤火,冒了出来。
黑袍人……
他一次次给自己“活路”,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出现,甚至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战局。他显然拥有着远超王敬、甚至可能超过这些监军太监的能量和秘密。
这铁牌,是他无意遗落的?还是……故意留下的?
如果是故意,他留下这铁牌,给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兵,目的是什么?
指引?试探?还是……又一个无法拒绝的“饵”?
陈伍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内衫。
他想起黑袍人最后一次看他时,那意味深长的停顿。
“你的用处,不止于此。”
难道……这铁牌,就是“用处”的开端?
他颤抖着手,再次摸向怀里那冰冷的铁牌。这一次,那冰冷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度。
他该怎么办?
相信那个神秘莫测、视人命如草芥的黑袍人?踏上一条可能更加凶险、却或许有一线生机的路?
还是继续留在这座即将被内外压力彻底压垮的关隘里,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清算?
这是一个赌局。
赌注是他的命。
而发牌的人,始终隐藏在黑暗里。
他缓缓躺了回去,睁着眼睛,盯着棚顶的黑暗,直到天色微明。
早晨点卯的锣声响起,比往日更显刺耳。
陈伍随着人群走出营房,看到校场边上,多了几个陌生面孔的番役,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列队的每一个人。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必须做出选择。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然后,他低下头,混入队伍,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隔着衣料,死死攥住了那枚决定命运的——
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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