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岭第一日的惨烈战报送达后金大营时,已是深夜。牛皮大帐内牛油烛火通明,映照着主帅阿敏和济尔哈朗阴沉的脸色。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油腻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白日里从岭上抬下来的伤兵带来的。
“折了七百三十一人,重伤者逾三百,轻伤不计。”济尔哈朗将手中的羊皮战报重重拍在矮桌上,声音冷硬,“其中白甲兵就占了八十七个。阿敏,这伙山匪,比我们想的难啃得多。”
阿敏灌了一口马奶酒,粗粝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没了白日里的暴躁,反而透着一股老猎人的沉凝:“岳托败得不冤。这陈伍,用兵刁钻,手下的人也够硬气,不是寻常流寇。硬冲,代价太大。”
“汗王的意思很明确,必须拔掉这颗钉子,打通南下侧翼,震慑那些首鼠两端的蒙古部落和明国边军。”济尔哈朗目光扫过地图上黑松岭的位置,“但我们的兵,不能白白耗在这里。得换个法子磨死他们。”
阿敏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点着黑松岭的轮廓:“他们倚仗的是山势和工事。那就先砸烂他们的龟壳!明日,集中所有火炮,轰他娘的!专挑薄弱处打!轰塌一段墙,我看他们还怎么守!”
“炮轰之后,再驱赶那些降卒和包衣持续不断地攻,多点齐攻,让他们首尾难顾,疲于奔命。”济尔哈朗补充道,眼神锐利,“他们的兵少,耗不起。我们死五个,他们死一个,也是我们赢。等他们人力、箭矢、滚木耗尽,就是破寨之时。”
“再派一队精骑,绕到侧后,盯死他们的退路和补给线。”阿敏最后下令,“我要这黑松岭,变成一口活棺材!”
两位后金贝勒迅速统一了思路,放弃了快速突进的幻想,转而采取更残酷、也更有效的消耗战术。一道道军令连夜传出大营,后金这台战争机器开始调整方向,准备用更缓慢却更致命的方式,碾碎眼前的障碍。
翌日,天光未亮,黑松岭守军便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压力。山下后金大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辰时初刻,凄厉的呼啸声划破晨霭!
“炮击!隐蔽——!”了望哨的嘶吼几乎变了调。
不同于昨日的散乱轰击,这一次,十几门大小火炮发出了齐声怒吼!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精准地砸向昨日已被标记出的寨墙薄弱点——那段被砸出裂痕的墙体、一处略显低矮的垛口、还有寨门附近的结合部!
“轰隆!!!”
“砰——哗啦!”
地动山摇!整个黑松岭仿佛在炮击中颤抖。一段墙体被连续命中,夯土混合碎石的结构再也支撑不住,在守军绝望的目光中轰然坍塌,露出一个近丈宽的豁口!碎石烟尘冲天而起,呛得人无法呼吸。
“补上去!快!沙袋!木头!所有能堵的东西都搬过来!”李铁柱眼睛赤红,声音嘶哑,亲自扛起一个沉重的沙袋,冒着仍在零星落下的碎石和远处射来的冷箭,扑向缺口。士兵们紧随其后,用身体和一切能找到的材料疯狂堵塞。不断有人被流弹或箭矢击中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补上,血和泥混合在一起,将豁口勉强填塞。
冯七带着工匠营的人,顶着炮火,用粗木和铁钉紧急加固摇摇欲坠的寨门和相邻墙体,锤击声在炮火的间歇中显得格外急促。
炮击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停歇。寨墙已是满目疮痍,坍塌一处,严重损毁三处,守军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才勉强稳住防线。
还不等守军喘口气,山下号角再起!这一次,没有密集的方阵,而是分散成数十股的后金军,驱赶着大量的包衣阿哈和汉军旗降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从多个方向同时涌来!
“他们想耗死我们!”有老兵看出了门道,声音带着绝望。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山下抛射上来,压制着墙头守军。虽然精度不高,但持续的箭雨仍然造成了伤亡和极大的心理压力。
“弓箭手!自由散射!瞄准那些扛梯子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守军的箭矢开始还击,但敌人分散且多有简陋盾牌,效果大打折扣。
惨烈的攻防战在各个段同时展开。守军兵力被极大分散,往往这边刚打退一波攀爬,那边寨门又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李铁柱如同救火队员,带着亲兵队四处支援,哪里告急就冲向哪里,他浑身浴血,刀口都已砍卷。
陈伍坐镇中央指挥,脸色冷峻。他不断接收各段传来的急报,快速调动着有限的预备队。他看到守军的箭矢消耗极快,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士兵们的体力在高速消耗下急剧下降。
“营官!东三段墙快顶不住了!鞑子上去十几个了!”
“西头箭楼箭快射光了!”
“寨门!寨门撞木又来了!这次是白甲兵!”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陈伍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他叫来传令兵:“告诉张猛,按第二套方案,从矿洞出击,袭扰敌军侧后!目标,他们的弓箭手和督战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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