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寺的夜,被血腥与火光撕裂后又重归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涌动。
灰鸢在皇室暗卫的护卫下,连夜疾驰返回京城。寒风刮过面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那封从面具人房中搜出的密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怀里,也烫在他的心头。信中的那个名字——当朝次辅,兼管兵部事,深受皇帝信赖的温体仁——竟是乌神教在京城背后的真正推手!这个发现,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朝局。
温体仁,东林党出身却以手段圆滑、左右逢源着称,近年来圣眷正浓,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若他真是乌神教的首脑,那意味着这个邪教组织的渗透已至帝国中枢,其图谋绝非简单的江湖乱道,而是直指皇权国本!明日巳时三刻的所谓“乌神大典”,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破坏京城命脉,更可能是……宫闱巨变!
然而,指控一位当朝次辅,尤其是一位权势熏天的重臣,需要铁证。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不仅难以扳倒温体仁,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被其反咬一口,诬陷构陷。温体仁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一旦他有所察觉,必会动用一切力量反扑。
紫禁城,东暖阁
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宫门初开。灰鸢手持北镇抚司指挥使牙牌和紧急求见的奏对牌子,经由当值太监通传,得以在皇帝日常批阅奏章、召见近臣的东暖阁觐见。
暖阁内烛火通明,年轻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显然又是一夜未眠,眼圈深重,面色憔悴,但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属于帝王的锐利和挥之不去的焦虑。他放下手中一份关于陕西流寇再起的急报,看向风尘仆仆、官袍上还沾着点点暗红血渍的灰鸢。
“灰鸢,深夜紧急求见,所为何事?大觉寺之事,朕已听闻,伤亡如何?”崇祯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还算平和。
灰鸢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将大觉寺发生之事,除去温体仁的名字,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乌神教的阴谋、其渗透之广、以及明日巳时三刻可能发生的巨变。
“……陛下,乌神妖教,其志非小,所图甚大。京城水道、粮仓、火药库乃至皇城水门,皆在其目标之内。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封闭相关要地,严加排查,并全城戒严,搜捕妖教余孽!”灰鸢叩首,声音沉肃。
崇祯皇帝听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御案。他沉默了片刻,问道:“可知其主谋为何人?”
灰鸢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双手呈上:“臣……臣在大觉寺贼首房中,搜得此信。信中提及……提及明日计划,并指向……指向一位朝中重臣。然,此信真伪难辨,臣不敢妄断,请陛下圣裁!”
他没有直接说出名字,而是将难题抛给了皇帝。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但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他需要观察皇帝的反应。
一旁侍立的心腹太监王承恩上前,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呈给崇祯。
崇祯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起初是疑惑,随即是震惊,接着脸色变得铁青,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崇祯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利,“温先生乃国之柱石,清廉忠直,岂会与这等妖邪之事有染?!此必是贼人反间之计,意图扰乱朝纲,陷害忠良!”
皇帝的反应,既在灰鸢意料之中,又让他心底一沉。意料之中是因为温体仁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深得帝心;心底一沉是因为这意味着,仅凭此信,根本无法动摇温体仁的地位。
“陛下明鉴!”灰鸢再次叩首,“臣亦觉此事蹊跷。然,明日之险,迫在眉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使此信为假,乌神教之阴谋却是真!京城安危,系于一线,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
崇祯胸膛起伏,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既不愿相信倚重的大臣是叛徒,又无法完全忽视灰鸢带来的警告。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流寇肆虐,辽东告急,若京城再出大乱……他不敢想象。
良久,崇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他看向灰鸢,眼神复杂:“灰鸢,朕知你忠心。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且持朕手谕,会同五城兵马司、顺天府,暗中加强各要害地点的守卫,许你临机专断之权。但切记,未有确凿证据前,不得惊扰温先生及朝中其他大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动荡。”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给了灰鸢部分权力应对可能的危机,却又限制了他直接对温体仁采取行动。帝王心术,在于平衡与稳定,尤其是在这风雨飘摇之时。
“臣,领旨!”灰鸢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叩首领命,心中却无半分轻松。皇帝的态度暧昧,意味着他接下来的行动将如履薄冰,既要阻止乌神教的阴谋,又要避免落入温体仁可能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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