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野猪岭的崇山峻岭之间。山风呼啸,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距离“座山雕”赵磐预定的拂晓进攻,仅剩最后一个夜晚。
野猪岭主寨,议事堂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将陈伍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墙壁上,随着火光晃动,仿佛内心焦灼的写照。灰鸢刚汇报完最新的斥候情报,声音低沉:
“韩奎冒死传回最后一道讯息,赵磐本部已全员抵达鹰嘴崖下预设营地,与先前抵达的前锋汇合。营中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动静极大。他还看到,有约二三十骑装束迥异于山贼的人马进入中军大帐,疑似……昌平州派的督战或联络官。”
陈伍的手指在地图上鹰嘴崖的位置重重一点,留下一个汗湿的指印。五百贼众,再加上可能的官军背景人员,敌我兵力悬殊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冯老那边如何?”陈伍抬头,看向灰鸢,眼中带着最后的期望。
灰鸢立刻答道:“一个时辰前,冯老派人传来口信,说‘震天雷’已成十二枚,虽未尽善尽美,但足以一用。他已亲自带人,趁夜秘密运往石头堡预设阵地。”
陈伍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好!告诉冯老,一切以安全为重!此物乃奇兵,用法待我与铁柱当面交代。”
正当陈伍稍稍松了口气,准备与赵振川最后推演防御细节时,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夹杂着呵斥与争辩之声。
一名亲兵快步进来禀报:“营官,是周老爹,他带着几十个疍民青壮,非要见您!说……说若不让他们参战,他们就跪死在寨门外!”
陈伍眉头一拧,与赵振川对视一眼,两人迅速起身走向寨门。
只见寨门外火把通明,周老爹立于最前,身后是阿水等数十名精壮的疍民青年,个个手持鱼叉、梭镖,甚至还有几张简陋的弓弩,脸上满是决绝之色。周围几名黑虎营的老兵正在劝阻,气氛有些紧张。
“周老爹,这是何意?”陈伍沉声问道。
周老爹推开劝阻的士卒,向前一步,朝着陈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激动后的沙哑:“陈营官!今夜岭上下的动静,我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座山雕’大军压境,明日便是生死之战!我疍家受营官大恩,得上岸安居,此恩同再造!如今黑虎营有难,我疍家儿郎岂能安坐船上,作壁上观?”
阿水更是年轻气盛,涨红了脸喊道:“营官!我等虽是水上讨生活,却也知恩图报!我们不要赏钱,只要跟弟兄们一起守寨!就算死,也要死在岸上,死在咱黑虎营的旗子下!”
“对!我们要参战!”
“让我们上去吧!”
疍民青年们纷纷激动地喊道。
陈伍看着这一张张因常年水上劳作而显得黝黑粗糙、此刻却写满真诚与热血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他深知,这些疍民水上功夫娴熟,但陆战并非其长,且训练时日尚短,贸然参与正面防守,恐伤亡惨重。然而,这份同生共死的决心,却比任何精锐战士的誓言更令人动容。
赵振川在一旁低声道:“营官,疍民弟兄心意虽诚,但寨墙防守需要协同,他们未必能跟上节奏,反而可能自乱阵脚。不如……”
陈伍抬手制止了赵振川,他目光扫过周老爹和阿水等人,朗声道:“好!黑虎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更没有将兄弟拒之门外的道理!疍家弟兄的这份心意,我陈伍收了!”
众人闻言一喜。但陈伍话锋一转:“然而,打仗不是凭一腔血气之勇!各有分工,方能克敌。你等熟悉水道,这本身就是极大的优势!”
他看向周老爹,语气斩钉截铁:“周老爹,我予你一项重任!你率所有疍家子弟,连夜将轻舟隐匿于白河上游几处关键河汊,多备火油、火箭。若明日战事不利,或有敌军试图从水路迂回,你部便是奇兵,或截击,或焚船,或掩护岭上弟兄从水路转移!这关系到全营的后路安危,责任重大,可能胜任?”
周老爹闻言,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明白,这并非敷衍,而是真正的托付!他挺直了常年被生活压弯的脊梁,肃然抱拳,声音洪亮:“陈营官放心!水上之事,交给我疍家儿郎!但有差池,老朽提头来见!”
“阿水!”陈伍又点名。
“在!”阿水激动地应道。
“你挑几个最机灵、水性最好的弟兄,今夜就潜至鹰嘴崖下的白河段,密切监视敌军有无利用水路的迹象!一有动静,立刻以响箭为号!”
“得令!”
安排妥当,疍民们不再坚持上寨墙,而是怀着被重用的激动与责任感,迅速跟着周老爹离去,消失在通往河边的夜色中。
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插曲,陈伍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对赵振川道:“振川,随我去石头堡。最后的时间,我要亲自布防。”
夜色深沉,山道崎岖。陈伍和赵振川带着一队亲兵,举着火把,疾步走向前沿阵地石头堡。一路上,可见一队队辅兵和妇孺正艰难地往岭上搬运最后一批滚木礌石,他们的脸上写满疲惫,却无一人抱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