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口大败“座山雕”的消息,如同初冬的第一场寒风,迅速刮遍了昌平、延庆交界的山野乡间。寻常百姓在窃喜中带着几分观望,而昌平州衙和驻防卫所里,却因此荡起了一层不大不小的波澜。
昌平州衙,后堂书房。知州孙裕德捻着颌下几根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听着下首一位身着鸳鸯战袄的卫所千总的禀报。
“大人,西山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凿无疑。那伙自称‘黑虎口义勇’的流民,月前突袭了‘座山雕’的老巢鹰嘴崖,焚其粮草,掳其家眷,迫得‘座山雕’仓皇回救,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如今,西山北麓几个寨子已纷纷归附,那黑虎口俨然已成气候,聚众已近三百。”千总王斌语气凝重。
孙裕德放下茶盏,声音带着文官特有的矜持与忧虑:“三百之众?啸聚山林,非比寻常小股毛贼。王千总,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王斌抱拳道:“大人,这股人马来历不明,虽言‘义勇’,实则与匪类无异。其能重创‘座山雕’,足见凶悍。下官以为,当速调卫所兵马,汇合州衙捕快,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剿灭,以绝后患!”
孙裕德沉吟不语。调兵剿匪,谈何容易。如今辽事吃紧,卫所精锐多被抽调,留守的皆是老弱,粮饷亦时常短缺。那黑虎口既能打败纵横多年的“座山雕”,必是块硬骨头,万一剿而不灭,反受其噬,他这顶乌纱帽怕是难保。更何况…他眼角余光瞥了瞥桌角一份来自京师的私信,心中另有计较。
“剿,自然是要剿的。”孙裕德慢悠悠道,“然兵者,凶器也,不可轻动。还需从长计议,摸清其虚实根底为上。王千总,你多派哨探,严密监控其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王斌心中虽不以为然,但见知州态度暧昧,只得应诺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虎口山寨的聚义厅内,陈伍也在听着灰鸢带回的关于昌平官府动向的探报。
“哨官,昌平州衙和卫所对我们已有所警觉,但似乎暂未有大举征剿的迹象。那知州孙裕德是个老滑头,卫所千总王斌倒是有用兵之意,但恐兵力不足,粮饷短缺。”灰鸢禀报道。
陈伍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他们在观望,也在权衡。既怕我们坐大,又怕啃不动我们这块硬骨头,损兵折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赵振川道:“哨官,按原计划,献上‘座山雕’或其党羽的首级?只是那‘座山雕’自败退回巢后,深居简出,戒备森严,难以得手。”
陈伍冷笑一声:“何必非要‘座山雕’的本尊?取其麾下重要头目之首,效果一样。我们要的,是一个姿态,一个证明我们‘有用’且‘恭顺’的姿态。”
他目光转向李铁柱:“铁柱,前日投诚的那伙人中,可有熟知‘座山雕’内部情况、且能指认其核心党羽的?”
李铁柱想了想,一拍大腿:“有!有个叫侯三的,原是‘座山雕’麾下一个小头目,因分赃不均受了排挤,才带人投了咱们!他对‘座山雕’那几个把兄弟的营寨和行踪门儿清!”
“好!”陈伍决断道,“赵振川,命你率斥候队精锐,由那侯三引路,三日内,务必取其一名心腹头目首级回来!要做得干净利落,显出我们的本事!”
“得令!”赵振川领命,眼中寒光一闪。
三日后,夜色深沉。赵振川带着五名好手,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至“座山雕”残部控制的某个外围寨子。凭借侯三提供的准确情报和内应,他们精准地摸进了二当家“疤面狼”的住所。一场短暂而血腥的突袭后,“疤面狼”在睡梦中被割去了首级,其亲信护卫亦被清除。赵振川等人来去如风,未惊动大队人马。
次日清晨,一个用石灰仔细处理过、装在木匣里的首级,连同陈伍亲笔书写的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函,被一名机灵的山寨少年,送到了昌平州衙的门房。信中以“黑虎口保民义勇头领陈伍”的名义,言明“感念天恩,愿为朝廷效力,保境安民”,特献上匪首“疤面狼”首级,以表诚意,并“恳请上官准予编练乡勇,助剿残匪”。
州衙内,孙裕德看着木匣中那颗狰狞的首级和信笺上虽显稚嫩却透着杀伐之气的字迹,久久不语。他自然不信什么“感念天恩”的鬼话,但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和一纸“投名状”,却实实在在地摆在了面前。这伙人,是在示威,更是在寻求一种“招安”。
师爷在一旁低声道:“东翁,此乃驱虎吞狼之计啊。西山匪患历来是心腹大患,如今这伙‘义勇’既能剿匪,何不暂且用之?准其编练乡勇,给个空头名义,令其与‘座山雕’残部互相消耗。待其两败俱伤,官府再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孙裕德捻须沉吟。师爷之言,正合他意。眼下朝廷重心在辽东,无力顾及西山匪患,若能以此羁縻之术,让这伙悍匪为己所用,至少可保昌平西境一时安宁。至于日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飞鸟尽,良弓自然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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