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密室内,油灯如豆,将三人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草药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陈伍话音落下,密室陷入短暂的死寂。
老刀浑浊的双眼在陈伍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又缓缓转向灰鸢。灰鸢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如水。
“主动去找?”老刀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枯枝摩擦,“小子,你可知道如今这京师九门之内,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北镇抚司的缇骑,‘乌台’的鬣狗,甚至厂卫的番子…你此刻露头,与自投罗网何异?”
“前辈所言极是。”陈伍忍着左臂传来的阵阵抽痛,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但躲藏拖延,毒伤不等人,外面的网只会越收越紧。他们丢了如此要紧的图,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既然上面要见我,与其等他们来寻,不如我们寻去!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才最安全。”
灰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牙道:“陈兄弟所言…不无道理。被动等待,变数太大。刀老,您看…”
老刀沉默良久,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道袍上一块油污,昏黄的目光深处似有暗流涌动。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北镇抚司…你们去不得。那里如今是龙潭虎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但…诏狱之外,倒有一处地方,或许可试上一试。”
“何处?”灰鸢急问。
“南镇抚司,后巷,丙字廨房。”老刀吐出几个字,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管那廨房的,是个姓沈的老文书,早年受过我一点恩惠。此人胆小怕事,却极重旧情,且…专司录抄往来密档副本,消息灵通,却又因职位低微,不引人注目。你们可去寻他,就说…是‘磨刀人’让你们来的。他若肯帮忙,或能将消息递进去,甚至…安排你们与上面的人,在狱外隐秘处相见。”
南镇抚司?丙字廨房?磨刀人?
陈伍与灰鸢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决断。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南镇抚司虽不似北司那般令人闻风丧胆,但同样是锦衣卫核心重地,其外围岂是易与之地?那姓沈的文书是否可靠?这“磨刀人”的名号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但正如陈伍所言,他们已别无选择。
“多谢刀老指路!”陈伍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老刀摆摆手,从角落一个破旧的药柜深处摸索出一块黑黢黢、刻着奇异扭曲纹路的木牌,递给灰鸢:“拿着这个。若那沈文书犹豫,便给他看此物。记住,子时初刻,是廨房交接班、守卫最松懈之时,也是那老文书当值之时。能否成事,看你们的造化了。”
灰鸢郑重接过木牌,入手冰凉,那纹路似乎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暗记。他深深看了老刀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老刀闭上眼,重新蜷缩回蒲团上,仿佛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行将就木的邋遢老道,不再看他们一眼。
灰鸢搀扶起陈伍,再次对老刀的背影无声一揖,而后推开那扇低矮的木门,重新融入外面冰冷的黑暗之中。
子时的京师,寒气更重。乌云遮月,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两人依着老刀指示,避开大道,专挑最阴暗潮湿的背街小巷,向着皇城西南方向的南镇抚司衙门迂回潜行。
陈伍经过老刀一番刮骨疗毒般的救治,虽剧痛难忍,虚弱不堪,但左臂那致命的麻木和灼热感确实消退不少,至少勉强恢复了部分行动力。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紧跟灰鸢的脚步。
越是靠近南镇抚司所在区域,空气中的气氛便越发凝重。巡逻的兵丁和更夫明显增多,暗巷中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那是锦衣卫的暗哨。两人不得不加倍小心,有时甚至需匍匐在冰冷的污水沟旁,屏息静待巡逻队走过。
终于,在一片高耸的、望不到顶的森严院墙之外,灰鸢拉着陈伍躲入一处堆放杂物的死角,指着前方巷口隐约可见的一排低矮瓦房,低声道:“那就是南司后巷的廨房区,丙字房应该在最里面。”
两人屏息观察。巷口有两名按刀而立的锦衣卫力士把守,虽看似松懈,打着哈欠,但目光不时扫过空寂的巷道。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几乎不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子时将至。
就在这时,巷口另一头传来一阵车轮声和说话声。只见一辆拉运潲水的破车吱呀呀地驶来,停在巷口,一个老苍头颤巍巍地下来,与那两名力士赔笑说着什么,似乎是要进巷收各廨房的泔水。
机会!
灰鸢与陈伍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心领神会。就在那两名力士注意力被老苍头吸引、侧身让开车道入口的瞬间,两人如同两道贴地疾行的黑影,利用车辆的遮挡,闪电般蹿入巷道之中,迅速隐没在靠墙的一排杂物阴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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