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热吝啬地洒向连绵的荒山,旋即迅速沉入地平线之下。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山林。陈伍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枯枝败叶和嶙峋乱石之间,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之上,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虚弱。
左臂的麻木感已蔓延至半边胸膛,呼吸变得愈发艰难,视野边缘开始出现不祥的黑影和闪烁的光斑。他知道,毒伤正在侵蚀他最后的生机。怀中那几件用命换来的东西,此刻却沉重得如同山岳,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远方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摇曳不定,如同鬼火,却又成了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是希望?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已无力深思,全凭一股不肯熄灭的本能,向着那光芒艰难前行。
近了…更近了…
那火光并非来自想象中的猎户木屋或村落,而是源自一处背靠陡峭山壁、极其隐蔽的低矮石屋。石屋显然荒废已久,墙体由粗糙的片岩垒砌,屋顶塌陷了小半,露出漆黑的椽子。那点微弱的光芒,正是从半掩的、破损的木门缝隙中透出。
陈伍伏在一丛枯黄的灌木后,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白汽从口鼻中喷出。他死死盯着那扇门,试图窥探其中的动静,但除了那摇曳的火光,听不到任何声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寂静得可怕。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最终,求生的**压倒了一切警惕。他拔出腰间的短刃反握在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蹑手蹑脚地靠近石屋。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凝神倾听——里面只有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噼啪”声。
他深吸一口气,用刀尖缓缓抵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暮色中格外刺耳。
门内景象映入眼帘——空间狭小,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生着一小堆篝火,火焰微弱,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蜷缩在火堆旁的一块兽皮上,似乎正在打盹。那人身形佝偻,穿着一件臃肿破旧的羊皮袄,头发灰白杂乱,像个寻常的山野老猎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柴火味、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气。
陈伍心脏狂跳,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悄无声息地踏入屋内,反手轻轻掩上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空间。除了一些简陋的陶罐、一个破旧的背篓和墙角的几捆干柴,再无他物。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个背影身上。对方似乎睡得很沉,对他的闯入毫无反应。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陈伍缓缓挪动脚步,试图绕到侧面看清对方的面容。就在他移动的瞬间,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那背影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惊喝:“谁?!”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他猛地转过身来!
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肤色黝黑粗糙的老脸,下颌留着杂乱的花白短须,一双眼睛在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惊疑不定、却又混浊不堪的光芒,正直勾勾地、带着恐惧地瞪着突然出现的陈伍。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一柄老旧猎叉。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被不速之客惊吓到的普通老猎人。
陈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手中的短刃并未放下。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具有威胁:“老丈莫惊…俺是过路的…遭了难,迷了路,瞧见火光…想来讨碗热水,歇歇脚…”他刻意模仿着辽东底层军汉的口音,言辞粗拙,露出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
那老猎人眯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伍,尤其是他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衣衫和明显受伤的手臂,眼中的惊疑稍减,但警惕未消,沙哑道:“过路的?这年月…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过路人?”他握着猎叉的手并未松开。
“唉…别提了…”陈伍脸上挤出痛苦和后怕的神色,哑声道,“…抚顺关破了…俺是从那边逃出来的溃兵…路上又撞见了土匪,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他半真半假地诉说着,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对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抚顺关…”老猎人喃喃重复了一句,混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但很快便隐去,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造孽啊…兵荒马乱的…”他似乎信了几分,松开了猎叉,指了指火堆旁,“…坐吧…锅里还有点热汤…”
“多谢老丈!”陈伍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挪到火堆旁,尽量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目光依旧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那苦涩的草药味似乎更浓了些,来源似乎是老猎人手边一个敞着口的旧皮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