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空气凝滞而沉闷,混杂着尘土、霉味、灯油的焦糊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角落干草堆的陈腐气息。昏黄的油灯光芒在低矮的顶棚下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影。
海东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地窖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深的疲惫。他将那盏小小的油灯放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我去弄些吃的,顺便探探风声。你守在这里,除非我回来,否则绝不可出声,更不可外出。”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陈伍,重点在他受伤的腿部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若有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意味,仿佛在说,若遇险情,要么死战,要么自绝,绝不能落入敌手。
陈伍心中一凛,面上却用力点头,声音沙哑而顺从:“好汉放心,小的明白轻重。”
海东青不再多言,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破木箱里翻出两套半旧的、带着补丁的粗布棉袄和毡帽,自己换上一套,另一套扔给陈伍:“换上。你这身太扎眼。”
陈伍接过棉袄,触手粗硬冰冷,却带着一种能融入这宽甸堡底层街巷的寻常气息。他迅速换上衣衫,宽大的棉袄恰好遮掩了他精悍的体魄和腰间的短刃。
海东青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又将短刃藏入袖中,确认无误后,走到地窖入口下方,侧耳倾听片刻,这才悄无声息地推开石板,如同狸猫般钻了出去,又将石板轻轻合拢。
细微的脚步声很快远去,地窖内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陈伍一人。
油灯的光芒微微跳动,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却并未放松分毫。他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小心地卷起裤腿,检查腿上的伤口。
连续数日的奔波、雨水浸泡、攀爬摩擦,让原本开始结痂的伤口再次红肿起来,边缘甚至有些许浑浊的渗出。一阵阵灼热的抽痛不断传来。他咬咬牙,从海东青留下的那个破木箱里翻找出金疮药和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冰凉的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处理完伤口,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靠在墙上,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海东青…这个人太过危险,也太过神秘。他身手高超,心思缜密,对“乌台”似乎了解极深却又充满敌意,言语间对“掌柜”的安危异常关切,却又透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决绝。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乌台”的叛徒?是朝廷的密探?还是…另有所图?
他让自己独自留守这地窖,是真的信任?还是另一种试探?抑或是…这地窖本身就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起,陈伍猛地睁开眼,警惕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不大的空间。
地窖约莫方丈见方,土壁粗糙,地面夯实,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鞍具、空麻袋和发霉的干草。那个破木箱是唯一的“家具”,里面除了少许药品、杂物和两套旧衣,并无他物。空气流通全靠入口那道缝隙,沉闷得令人窒息。
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腿痛,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地窖的墙壁和地面。手指划过冰冷的土壁,触感粗糙,并无异常。他又用力踩了踩地面,回声沉闷,似乎并无夹层或暗道。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他重新坐回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盏跳动的油灯上。灯油…似乎烧得格外快?才这么一会儿,油盏里的油面已经下降了一小截。
他心中微动,凑近油灯,仔细观察。灯盏是普通的粗陶碗,碗底似乎…比寻常灯盏要厚一些?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油灯,入手沉甸甸的。用手指仔细摩挲碗底边缘…似乎有一圈极其细微的接缝?
他眼神一凝,尝试着用力旋转碗底——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碗底竟然被他拧动了小半圈!
紧接着,油灯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碗底侧面,竟然弹出了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极其精巧的暗格!
陈伍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从暗格中钳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薄如蝉翼、寸许见方的银白色金属片,触手冰凉,上面用极其细微的针尖刻着几行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微小字符和…一个熟悉的图案!
陈伍将金属片凑到油灯下,凝神细看——那图案,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与那令牌上的标记如出一辙!而那些字符,赫然是那种他曾在密码绢书上见过的、扭曲古怪的密文!
这地窖…这油灯…果然是“乌台”的一处秘密联络点!这金属片,是藏匿在此的密信?!
是谁留下的?给谁的?内容是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疑惑冲击着陈伍的脑海!他试图解读那些密文,但缺乏对应的密码本,根本无从下手。唯一能辨认出的,只有金属片角落刻着的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日期或编号的数字——“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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