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浸透衣衫,寒意刺骨。陈伍与海东青瘫倒在湖畔茂密的芦苇丛中,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劫后余生的悸动与洞穴中那无声弩箭带来的森然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良久,海东青率先缓过气来。他猛地坐起身,动作迅捷地撕下腿上湿透的、被弩箭擦破的水靠,露出下面一道不算太深却依旧渗血的伤口。他看也不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些白色药粉按在伤处,动作熟练至极,仿佛早已习惯。随即,他锐利如鹰的目光猛地射向陈伍,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怀疑。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汉语依旧带着那股古怪的腔调,“寻常药贩,可没有那般身手,更不会认得‘掌柜’的名号!”
陈伍心脏猛地一缩,知道方才情急之下的出手终究引起了对方最深的怀疑。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后怕以及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和愤懑,哑声道:“好汉这话什么意思?若不是好汉你喊那一嗓子,我…我何必趟这浑水?我不过是想活命!那洞里的人要杀你,官兵也要抓你,我帮你杀了人,你反倒疑我?”他巧妙地将问题抛回,重点强调自己是被牵连和“帮助”了对方,试图占据道德高地,混淆焦点。
海东青眼神闪烁,死死盯着陈伍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伪装。陈伍毫不退缩地回视,眼神伪装出的坦荡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被冤枉的恼火。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以及远处瀑布隐约的轰鸣。
突然,海东青猛地探手,快如闪电般抓向陈伍受伤的右腿!
陈伍心中警铃大作,几乎要本能地格挡反击,但硬生生忍住,只是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真实的痛楚和惊愕:“你干什么?!”
海东青的手指精准地按在他草草包扎的伤口附近,感受着绷带下依旧渗血的湿润和那明显的箭创轮廓,又飞快地扫过他肋下衣衫破损处隐约露出的刀疤。
“官兵的制式箭镞,刀劈的伤口,都不是新伤。”海东青松开手,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的杀意似乎稍减,“你从黑石坳逃出来的?是牢里的囚犯,还是…张黑虎的人?”
陈伍心中暗凛,对方眼光毒辣,经验老到!他顺着对方的话,脸上露出悲愤和恐惧交织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我是抚顺关的兵!关破了,被俘了…好不容易才从黑石坳那鬼地方逃出来…身上这点东西,还是从死人身上摸来的…”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侥幸逃脱的普通溃兵,这身份既能解释伤口来源,也能一定程度解释他为何有些身手且对“乌台”充满敌意。
海东青目光再次剧烈闪烁,似乎在急速判断。一个从黑石坳逃出的明军溃兵,对张黑虎和乌台怀恨在心,身手尚可,急于活命…这个身份,似乎比一个莫名其妙的药贩更合理,也…更可利用。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那个从陈伍身上搜走的、蜡封完好的竹筒,在手中掂了掂,冷不丁问道:“这信筒,你从哪个死人身上摸来的?可知里面是什么?”
终极考验来了!陈伍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知道任何一丝迟疑或错误都可能万劫不复。他脸上露出茫然和一丝后怕,摇头道:“…就…就是黑石坳库房外边…一个穿黑衣服的死人…身上还有乌鸦牌子…我…我就想着或许能换点吃的…哪知道是什么…那黑衣人塞给我时,还说有毒…”他再次将一切推给死无对证的信使,并强调自己的无知和“毒烟”的威胁,与前说辞完美呼应。
海东青盯着竹筒,又看了一眼陈伍,眼神变幻莫测。最终,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者说,目前的情势让他无法深究。他将竹筒收回怀中,冷哼道:“算你命大。这玩意儿若真开了,你早烂成一滩脓水了。”
陈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对方似乎对“乌台”的某些阴毒手段深信不疑。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声骤然炸响,滚过天际!原本就阴沉的天色迅速暗沉下来,狂风骤起,吹得芦苇剧烈倒伏!
“要下暴雨了!”海东青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望向黑石坳方向,“官兵很快就会大规模搜山!这里不能待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陈伍:“你想活命?”
陈伍毫不犹豫地点头。
“跟我走。”海东青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躲过搜捕。但若跟不上,或敢有异动…”他晃了晃手中的短刃。
陈伍立刻挣扎着站起,斩钉截铁道:“只要能活命,但凭好汉吩咐!”姿态放得极低。
海东青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与黑石坳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快步走去。陈伍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紧紧跟上。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便连成一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水冲刷着血迹和足迹,也带来了刺骨的寒冷和行路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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