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鞭挞着山林,泥泞的山路如同噬人的沼泽,每一步都深陷其中,耗费着陈伍仅存的力气。他拄着削尖的木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踉跄前行,每一次迈步,肋下和大腿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身后,黑石坳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与呼喝声,如同追魂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提醒着他危机并未远离。官兵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追兵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扑来。
他咬紧牙关,嘴唇早已被咬破,血腥味混着冰冷的雨水涌入喉间,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不敢停歇,更不敢回头,只能凭借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向着东南方、那处唯一的希望所在——望台废堡,亡命跋涉。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寒冷侵蚀着他的意志。伤口在冰冷的浸泡下暂时麻木,但他知道,一旦停下,寒意和伤势会立刻将他彻底吞噬。怀中的瓷瓶和绷带紧贴着胸口,那是他拼死换来的生机,此刻却沉重得如同铅块。
“呼…呼…”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他感到体力正飞速流逝,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耳边嗡嗡作响。失血过多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神智。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他强迫自己回想那张羊皮地图上的细节,回想废堡墙壁上那些神秘的刻痕,回想怀中那本浸透血汗的《杂录》…任何能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念头,都被他死死抓住,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前方狰狞的山路和摇曳的树影!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
陈伍被惊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泥泞之中!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伤口撞在地面的碎石上,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吗?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
一股极其凶悍的戾气猛地从他心底爆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苍白扭曲的脸庞,眼中却燃烧着不甘和疯狂的火焰!
他不能死!他背负着王敬的血仇,背负着抚顺关陷落的真相,背负着那本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账册和毒方!他绝不能像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荒山雨夜!
“起来!”他对自己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抓起滚落一旁的木棍,继续向前蹒跚而行。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都消耗着最后的生命之火。
不知又挣扎前行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前方雨幕中,那片熟悉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矗立在崖顶的黑色轮廓,终于再次映入眼帘!
望台废堡!
到了!终于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微弱的希望瞬间涌上心头,几乎击垮他紧绷的神经。他眼眶发热,却流不出泪,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已化作了冷汗和血水。
他咬紧牙关,压榨出最后一丝潜能,手脚并用地向着堡墙攀爬。
当他终于再次踉跄着冲入那间残破的石屋,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时,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在身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的石屋内回荡,混杂着雨水滴落的声响。
片刻的死寂后,求生的本能再次强迫他行动起来。
他艰难地翻过身,颤抖着手,摸索着怀中。装药的瓷瓶幸运地没有破碎。他取出火折子,幸运的是,油布依旧发挥了作用,火种未灭。
他挣扎着爬向屋角那堆预留的干柴和枯草,哆哆嗦嗦地再次引燃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芒再次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蜷缩在火堆旁,如同濒死的野兽,开始处理伤口。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他用牙咬开瓷瓶的木塞,将刺鼻的药粉颤抖着撒在红肿溃烂的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他浑身痉挛,冷汗淋漓。他几乎将嘴唇咬烂,才强忍着没有叫出声。然后用那卷相对干净的绷带,死死缠紧伤口,压迫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在火堆旁,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屋外,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残破的堡垒,仿佛永无止境。
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缓慢流逝。药力渐渐发挥作用,伤口的灼痛感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麻木和疲惫。寒冷依旧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骨髓。
他不敢睡去,强打精神,添了几根柴火,将半湿的外衣再次烘烤。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取出那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地图和那本《抚顺关杂录》。
就着跳跃的火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之上。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指引他下一步行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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