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的攥着苏晚晴的手腕,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无聊?
她说朕无聊?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骂他残暴,可以咒他疯癫,可以恨他入骨。
但他绝不能容忍,从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口中,听到“无聊”这两个字。
这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大的侮辱!
“你再说一遍?”
崔健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挤出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苏晚晴没有再说。
她只是用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嘲讽。
只有一片广阔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荒芜的虚空。
她像是站在世界的另一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用一种近乎于悲悯的目光,看着在沟壑这边,手舞足蹈,卖力表演的小丑。
这道目光,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能刺痛崔健的神经。
“好,很好!”
崔健怒极反笑。
他猛地一用力,将苏晚晴从地上粗暴的拽了起来。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裙,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一道狼狈的痕迹。
“你不是觉得朕的世界很无聊吗?”
“你不是喜欢躲在你那个小小的龟壳里,种种菜,念念经,装什么与世无争的得道高人吗?”
“今天,朕就大发慈悲,带你出去看一看!”
“看看朕的江山,看看朕的文治武功,看看朕是如何将你所珍视的那个旧世界,砸个稀巴烂的!”
说完,他不等苏晚晴有任何反应,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
苏晚晴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她踉踉跄跄,鬓边的碎发散乱下来,一只脚上的布鞋甚至在拉扯中脱落,露出了苍白秀气的脚。
但她没有挣扎,没有尖叫。
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一种令人抓狂的沉默。
仿佛被拖拽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守在冷宫门口的太监宫女,看到皇帝拖着披头散发的废后出来,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把头埋得比地砖都低,生怕被卷入这天子之怒中。
崔健对此视而不见。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女人的乌龟壳,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砸碎!
“摆驾金銮殿!”
他对着身后的仪仗队,发出了一声怒吼。
整个队伍,以一种混乱而又迅速的方式,重新集结起来。
崔健就这么一路拖着苏晚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高大的身影,和她狼狈单薄的身体,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这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一场只针对苏晚晴一人的,盛大的游街示众。
……
金銮殿。
这里是皇权的最高象征。
也是苏晚晴的父亲,苏家势力曾经的权力中心。
当崔健拖着她,再次踏入这座空旷威严的大殿时,这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崔健没有召见任何大臣。
因为他知道,对付苏晚晴这种自诩精神高贵的人,让她看到朝臣的恐惧,远不如让她直面权力本身来的有效。
“砰!”
他松开手,将苏晚晴狠狠的推倒在地。
她摔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只是默默的,用手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
崔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脚踩住了她的手背。
他穿着龙靴的脚,用力的碾了碾。
他能感觉到,脚下那只曾经被无数人追捧,纤细白皙的手,传来了骨头被压迫的轻微颤动。
“抬头,看看那里。”
崔健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苏晚晴没有动。
崔健的脚,再次加重了力道。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她那平静如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缓缓的,抬起了头。
顺着崔健的目光,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九龙环绕的御座。
“你还记得吗?几个月前,朕也是坐在这里。”
崔健开口了,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帝王心术”这个能力。
“那时候,你和你的父亲,还有那个姓谢的杂种,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朕。”
“你们觉得,那个位置,只是一个摆设。坐在上面的人,也只是一个傀儡。”
“你们用你们那套‘仁义道德’、‘祖宗规矩’、‘士族脸面’,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朕,也把这个天下,牢牢的困在里面。”
“你们以为,那就是‘道理’,那就是‘秩序’。”
崔健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
“但你看,现在。”
“这张龙椅,还是这张龙椅。但它下面的地基,已经换了。”
“朕把它从你们那堆虚伪的烂泥里,拔了出来,重新给它打上了地基。”
他低下头,逼视着苏晚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它的新地基,叫做暴力,叫做恐惧,叫做朕的意志。”
“简单,直接,高效。”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妥协。”
“现在,你告诉朕,这个朕亲手缔造的新世界,它还无聊吗?”
他在等着,等着从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震惊,恐惧,或者悔恨。
然而,苏晚晴的反应,再次让他失望了。
她看着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眼神恍惚了一下。
随即,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崔健,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于无的弧度。
“是啊。”
她轻声说,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
“确实不无聊了。”
“现在,像个疯人院了。”
轰!
崔健的脑子,嗡的一声。
疯人院?
她竟然敢说,朕的江山,是疯人院?
一股比刚才更加狂暴的怒火,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脚,一脚踹在苏晚晴的肩膀上,将她踹翻在地。
“看来,光是看,还不够!”
“你这个瞎了眼的女人,朕今天,就带你好好的听一听,闻一闻,朕这疯人院里的‘美妙’声音!”
他再次抓起她的手腕,像是拖着一袋垃圾,将她拖出了金銮殿。
这一次,他没有坐上龙辇。
他就那么徒步,拖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高高的宫墙。
凛冽的寒风,在高处呼啸。
京城那庞大的轮廓,像一幅灰色的画卷,在他们脚下缓缓展开。
“你闻闻!”
崔健将苏晚晴拽到城墙边上,按着她的头,逼她往下看。
“空气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味道?”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兴奋,自顾自的解答。
“是那些文人墨客身上,酸腐的臭味!”
“是那些世家大族身上,虚伪的脂粉味!”
“朕,把他们都清洗干净了!”
他伸出手,指向远方。
“你看那边,看到了吗?那个方向,曾经是你们苏家的相府,何等的张扬跋扈!现在,朕把它夷为了平地,改成了暗影军团的马场!”
“还有那边,菜市口,你爹,你那几百个族人,人头落地的时候,一定很壮观吧?可惜了,你没看到。”
“再看这街道,多安静,多整洁。”
“没有刁民拦路喊冤,没有穷酸书生聚众非议。只有朕的暗影卫士,在沉默的巡逻。”
“这是一个多么和平,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崔健的声音,充满了陶醉。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苏晚晴的伤口上,狠狠的撒盐。
然而,苏晚晴的反应,依然是死寂。
她只是看着那座巨大的,陌生的城市。
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崔健内心的烦躁,以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这个女人,就像一团棉花。
他用尽全身力气打过去,却得不到任何回响。
这种感觉,让他快要发疯。
他在想,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真的被搞坏掉了?他不由得想,这货难道真是个受虐狂吗,面对他这种强权,还能展现出这副模样。
他心底的那股火,越烧越旺。
看来,不拿出点真正的杀手锏,是砸不开这个女人的乌龟壳了。
他拽着苏晚-晴,从宫墙上下来,一路拖回了那座死寂的冷宫。
回到那熟悉的,种着青菜萝卜的小院。
苏晚晴的身体,似乎才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松弛。
仿佛只有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她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
然而,崔健接下来的话,却将她这最后一点安全感,也彻底击碎。
他松开手,任由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然后,他蹲下身,与她平视。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恶魔般的,玩味的笑容。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躲在这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男人都死光了,你们这些女人,就可以抱着仇恨,苟且偷生了?”
苏晚晴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崔健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那条可以钻进她龟壳的缝隙。
“朕忘了告诉你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的语气,轻快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美女如云。”
“朕,在江南,举行了一场特殊的‘恩选’。”
“凡是这次被朕满门抄斩的那些官员、士绅,家中有那么几分姿色,又恰好是处子之身的女儿、姐妹。”
“朕,都已下旨,将她们选入宫中,封为才人,充实朕的后宫。”
“算算时间,这支由上千名江南才女组成的队伍,也该快到京城了。”
崔健死死的盯着苏晚晴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到时候,你这冷宫,也不会这么冷清了。”
“朕会把你那些‘好姐妹’,送到你这里来,让你这个‘前辈’,好好的教教她们,在这宫里,该怎么活下去。”
“你可以跟她们聊聊诗词歌赋,谈谈琴棋书画,顺便……再一起回忆一下,你们那些死在朕刀下的,父兄夫君。”
“怎么样?这个安排,你可还满意?”
如果说,之前的所有羞辱和打击,都是砸向她身体和精神的重锤。
那么这番话,就是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的软刀子。
它精准的,残忍的,剖开了她作为“女人”这个身份的,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可以忍受家破人亡,可以无视自己的生死荣辱。
但是,她无法想象,那些和她一样,出身高贵,饱读诗书,曾经被捧在手心里的江南女子,要在这座黄金牢笼里,承受和她一样,甚至更加悲惨的命运。
那幅画面,仅仅是想一想,就让她浑身冰冷。
终于。
那双平静如死水的凤眼里,第一次,裂开了缝隙。
一丝痛苦,一丝惊骇,一丝无法置信。
从那裂缝中,缓缓的溢了出来。
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
崔健,终于放声大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终于等到了!
看着她那终于崩溃的表情,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的快感!
“这才对嘛!”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这幅表情,才配得上朕为你精心准备的这场大戏!”
他知道,今天,这颗最坚硬的灵魂,终于被他亲手敲出了第一道裂痕。
这就够了。
他不会一次性把她彻底砸碎。
那太浪费了。
他要的,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欣赏她崩溃的全过程。
“来人!”
他对着门口喊道。
“去,给废后宫里,搬一面最大的琉璃镜来!”
“朕要她,每天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绝望而又美丽的嘴脸!”
“记住,要每天擦的比朕的龙靴还亮!”
下达完这道极尽恶毒的命令,崔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龙袍,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身后,苏晚晴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她看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那曾经被她视为虚空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黑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那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