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寺是离燕都最近的寺庙,每逢中秋这日,百姓都会去此处祈福。
谢执礼两兄妹先入了寺,于嫱在外等着稍慢些的沈嘉穗。
沈嘉穗下车时,于嫱便瞧见了她憔悴的样子,虽然上了妆,却难掩疲色和病态。
于嫱心中微微有些异样,这段时间,她也只去看过这孩子一次,之后砚舟便下令无事不要与她过多接触。
沈嘉穗唇角微弯,露出笑:“劳烦母亲等穗穗了。”
“他们兄妹二人待不住,便先进去了,莫怪。”
沈嘉穗身心俱疲:“母亲不必如此客气,咱们进去吧,我想去求平安符,给肚子里的孩子。”
这段时间,她吃的是卉儿派人送来的药,说是对她有益,拂烟二人想把那救命的药给她吃了,沈嘉穗不愿。
那救命的药是卉儿花了好几年才做了这么四颗,全给了自己。
吃完之后,她方觉得身子总算好些了,不知是不是宿生开始起作用了,她这副破烂身子总是没有个如意的地方。
若非吃了那药,约摸着今日也不能出来祈福了。
沈嘉穗规规矩矩求了四个平安符,一个给卉儿,一个给谢砚舟,另外两个便是留给腹中孩子的。
一行人带着一腔诚意求了自己想求的,便回了燕都。
可燕都离这寺庙,也不算近,但是坐马车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到顺王府。
庙在山顶,下山便要从山顶往下行路,往时这条路很是安全,可今日却在半山腰处遇见了盗匪。
“若想活命,交出金银财宝便让你们离开。”
沈嘉穗的马车在后面,遥遥便听见了粗犷的男子声音。
她今日出来只带了一个暗卫,拂烟二人被她派去铺子里边收集消息去了。
她掀开车帘一看,外面的人都提着刀子,一个个的都是亡命之徒,人数竟有四五十之多。
而这次他们出行带的确只有三十人不到。
这里是官道,来来往往的人想来应当不少,可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户人家在此。
谢执礼作为一个男子,自然是学了些武功的,他让母亲和妹妹从马车后面偷偷溜走。
于嫱将谢执诗送到沈嘉穗马车上,对她道:“穗穗,还请你照顾着她,我与执礼会些功夫,能拖延片刻,你们赶紧下山找救兵。”
沈嘉穗沉思片刻:“母亲,您是长辈,带着执诗走吧,我在此处会有人保护我的。”
于嫱摆了摆手:“你身怀六甲,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听话,带诗儿走。”
沈嘉穗可万万不敢抛弃她们离开,只拉着于嫱的手道:“母亲,不要冒险,您可会骑马?执诗去我马车待着,有人会护着你。”
于嫱点了点头,见她这般安然自若,心里对她又是改观。
“那好,母亲,待会我让他们给您杀出一条血路,您去找救兵,不过一路得小心埋伏。”
于嫱不是很放心,刚想拒绝。
“若您不去,我们当真会陷入绝境。”沈嘉穗劝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便是我自己死也不会让他们二人出事的。”
说罢,她强硬地将二人塞到马车里面,命暗卫看好她们,便来到谢执礼跟前。
她转头小声道:“执礼,他们人多,瞧着是有备而来,待会我让守卫帮母亲杀出一条血路,她去找救兵,你能撑多久?”
谢执礼下意识反驳:“何时轮得到你做主?我自会帮助我母亲,与你外人何干,你可不要挺着个大肚子拖后腿!”
沈嘉穗复杂地看他一眼,这紧要关头,还有心思与她争论……
“来人,护着小郡王。”
厮杀瞬间开始,毕竟是武将带出来守卫,怎么也不会太差。
于嫱同谢承义在外行军打仗时,也是学了武功的,并不是寻常的后宅女子。
她寻着时机便骑马从后方草丛绕了过去,往山下而去。
敌众我寡,敌方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
沈嘉穗生了谈判之意:“何必厮杀,我们将财物都给你便是。”
那头头骑着马,一脸络腮胡,嘴角一颗黑痣,生得分明是清秀模样,却偏偏要留胡子佯装粗犷。
“当真?”
沈嘉穗站在最前方,将谢执礼也挡在后方:“自然当真,财物乃身外之物,只求好汉留我和弟弟妹妹性命。”
她趁着收集财物的片刻,与谢执礼轻声道:“你先骑马走,我让我的护卫护送我和执诗,待我将东西给他们,他们让出一条道时,你快些走。”
若是这些人愿意留他们一命,那还好些,若是不愿意,那……只能是走一个是一个了。
谢执礼看着她,狠声道:“若是我妹妹受到一点伤害,我一定让你好看。”
沈嘉穗无奈,只继续命人拾掇财物,不过片刻,便给他们送过去。
那为首的头子见拿到财物,便率先离开了,命人将他们放走了。
谢执礼率先骑马离开,沈嘉穗上了马车,却不进马车内而是坐在前方驾马,暗卫则坐在谢执诗身旁。
路过这群人时,谢执诗掀开帘子看了看,眼底都是不屑。
忽然那盗匪来了声:“慢着,除了金银财宝,这车里面的漂亮姑娘我也要了。”
沈嘉穗驱马未停,却被他呵斥:“停车!”
沈嘉穗不理会他,驱车越来越快。
那人骑马追上,冷着脸将刀抵在她脖子上:“再不停车,莫怪老子不客气!”
沈嘉穗立马停车,厉声道:“霖无,护好她。”
霖无已经守在沈嘉穗身边好些年了,是她最信任的暗卫,怎么可能会在此时任由自己的主子被伤。
下一刻,她被霖无护在了怀中,而谢执诗便被那人抓了起来。
沈嘉穗无奈瞧着跑远了的谢执礼,心中只有感叹,好小子走得倒快。
罢了,好歹又走了一个人。
“放了她。”沈嘉穗皱起眉头:“难不成好汉要做言而无信之人?”
那人无所谓一笑:“那是我大哥答应的,老子可没答应!”
沈嘉穗想与他打个商量:“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那人摇了摇头:“老子还没尝过千金大小姐的味,正缺个媳妇!就要她了。”
沈嘉穗忍了又忍,却又不敢激怒他,只敢小声道:“霖无,可有机会救下我们二人?”
霖无穿的是府中小厮的衣服,算是沈嘉穗陪嫁过来的侍卫。
只见他摇了摇头,轻声回她:“属下只能救一个人。”
谢执诗这才怕了,一张小脸上全是惊恐和害怕:“嫂嫂,救我。”
那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怕什么,老子又不会伤着你。”
沈嘉穗看了眼这盗匪围着的五十几人,自己这边还有些人被那小子带走了。
罢了,真是有此一劫。
“你待会先走,在后面跟着,待摸清楚这匪徒所在后带救兵来救我。”
沈嘉穗看向骑在马上的男人:“如此,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就这么个妹妹,你带上我一起走,但是请放了这些侍卫吧。”
那男人旁边的男子笑道:“二哥,这大肚婆还上赶着!不过瞧她长得也可以,孕妇人的滋味我还没尝过,带回去吧!”
那被称作二哥的人挟持着谢执诗,大笑一声:“好!”
那男子又顾虑道:“若是将这些人放走,会不会给咱们寨子惹祸上身?”
“怕什么?杀了他们就不会惹火上身了?怕什么,有大哥在。”
两人说着又觉得有理,便放走了那些侍卫,霖无跟着一起走了。
谢执诗与沈嘉穗坐在马车中,双眼被蒙着,谢执诗边哭边骂沈嘉穗。
“你真是个克星,我们家这么多年出门祈福都没遇到祸事,偏你来了就遇到了,扫把星!”
沈嘉穗也被蒙着眼,大病初愈的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还经此一遭。
她沉默片刻,回道:“谢执诗,若是还想活下去就不要再哭哭啼啼,到了如今地步,你与其骂我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就是怪你!”
“……”
怎得谢砚舟的妹妹这般难劝,她忽然想起沈嘉卉来,心中又是一颤,还是如谢执诗这般的好,好歹自私些,不会落得卉儿那个结局。
想到沈嘉卉,她又有些怕了,若自己真的死在此处,那卉儿怎么办?她能不能保护好自己,若是无力与沈邕一争,这辈子就在外当个普通人也能保全性命。
“我也有个妹妹,她比你乖巧多了,而且她还比你聪慧,至少不会在眼前困境还与我闹矛盾。”沈嘉穗嘲笑道:“你也不怕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自己逃了,不带上你的话,我要逃走简单许多。”
谢执诗停下哭声,好似呆了会:“你、你答应过我母亲,说、说要、要保护我的……”
沈嘉穗心道果真是被宠着的孩子,她笑了声:“你怎么对我如此信任?我答应了就会做到?那么讨厌我,倒还信任我,真是奇了。”
谢执诗傻眼了,对啊,自己怎么会信她?
见她冷静了点,沈嘉穗继续道:“你且听我安排,我保证你无事,但是你如果还要闹,那我也没必要救你了。”
沈嘉穗听见旁边无声,又斥道:“听到没?回话!”
谢执诗偶尔犯傻,但此时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没法子,只能忍耐。
“哦,听到了,我听你的话,别丢下我。”
沈嘉穗听到这话,才舒心许多,好在不是个傻的,非要闹个死活的。
她笑了声:“嗯,这才乖,放心,我自己有事都不会让你有事。”
谢执诗唯诺道:“你不骗我就行。”
沈嘉穗这才靠近她,对她说:“待会你温柔软弱些,说你想和阿姐在一起,一个人害怕,求得方才那人同意,知道了吗?就像你跟你兄长撒娇般。”
“嗯嗯。”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解开双手双脚,揭开了眼罩,发现是到了一个小寨子里边,此处还住了其他人,甚至还有老弱妇孺。
沈嘉穗观察了片刻,便听见那男子说:“姑娘,我叫方屹安,三天后正好是中秋,中秋佳节我们就成亲!”
倒是直白。
方屹安安排道:“来人,将她们二人关去于婆婆和林姨那,让婆婆好生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从她那娶妻!”
这是要分开她们二人。
谢执诗忽然走上前,有些扭捏,脸上是小女儿的姿态:“你、你能不能不让我和阿姐分开,我妥协嫁你,但我要我的阿姐给我送亲,你、你不要伤害她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
方屹安见她乖顺,大笑起来:“好好好,还以为要好生劝你一番,既然你愿意,你如此乖巧,我自然要应你。”
两人就这样被送去于婆婆那,怕她们二人逃走,二人脚上被铐上了镣铐。
夜间,沈嘉穗吃不下饭,感觉浑身都有些难受,忽然自己的窗被敲了敲。
她小心打开,发现是霖无,颇为惊讶:“你可是找了救兵来?”
霖无摇头:“属下回去报了六皇子,他虽然着急,但是也没做什么。”
谢执诗突然道:“那是因为兄长如今不能随意指使官府中人来救我们,且我们两个女子,若是大张旗鼓来救,定然对名声不好,父亲母亲也不能随意让自己的兵来救我们。”
沈嘉穗看向她,问:“为何?”
谢执诗经她那么一说,态度好上不少:“皇伯伯不喜欢我父亲母亲,如今被召回燕都也是怕父亲造反,兵权虽然交了许多出去,留下少许部分可不敢乱用,那样皇伯伯会更忌惮我们,也更有理由找父亲的茬了。”
沈嘉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这怕是真要靠自己了。
她想了想:“若三日后还没有救兵来,霖无,你到时候带上她离开,不必管我。”
像是一语成谶,两人三日都没等到救自己的人。
谢执诗越想越难受,被换上喜服那一刻简直像是要她的命一样。
“嫂嫂,你说兄长他们为何不来救我们?”
沈嘉穗替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将头发整理的简单。
她淡声安抚她:“会来的,就是不想救我,也得救你不是。”
谢执诗不知如何回这话,毕竟家中人都不太愿意与嫂嫂亲近的。
她叹了口气:“他们也不一定愿意来救我的,也许他们会讨厌我呢?觉得我这三日在这里失了身子,认为我会给家里蒙羞,给他们丢人。”
沈嘉穗手一顿,坐到她面前:“贞洁可比得上你的性命?”
谢执诗有些迷茫:“女子若没了贞洁,会遭人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