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燕皇谢承德生辰日,普天同庆,连着王府一众人皆被邀请入席。
只不过此次生辰宴分了前后席,燕皇与男子共坐前席,而皇后则与众女眷一席。
沈嘉穗与于嫱、谢执诗二人一同赴宴,又同于嫱了解了好些皇宫众人的事,约摸着也能应付今日的宴席了。
于嫱本来对她稍有偏见,可相处之后发现这孩子并没有传闻中的暴戾和娇气。
本以为她是个娇惯出来没有礼数的,却不想礼数周到为人也谦卑,脾气并未如传闻那般,与府里的人皆是和和气气的。
沈嘉穗小声问于嫱:“母亲,坐在主位的可是皇后娘娘?”
于嫱回道:“是,待会见礼记得唤母后,在外喊皇婶吧,否则易招人非议。”
沈嘉穗点点头:“好,穗穗记着了。”
于嫱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又问:“皇兄皇嫂这些时日没召见你,许是因为此前之事觉得憋屈,你莫要怨恨他们,怕惹祸上身。”
“我明白的。”沈嘉穗自知在这里,也是一抹浮萍,随风飘随水荡,尤其是谢砚舟还不一定会护着自己。
这处境一时半会改不了,若要期盼着谢砚舟哪日改变,护着自己,怕是真要他对自己有怜惜之意才行。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实属异想天开了。
罢了,左不过待不久,不喜欢便不喜欢,世上又不是只有谢砚舟一个男子,她这段时日将恩怨还清,也好好待自己这段情。
若是这段情不得善终,那该可惜的也是谢砚舟,他失去了一个喜欢他的自己,而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感情上,她也无愧了。
她活的日子不长了,这情之一事她努力可以,却不想强求,希望她这一命能换来卉儿等人的前途,不再受她所累了。
想着想着宴席便开始了,高高在上的皇后林韵一眼便瞧见了沈嘉穗。
只见她缓缓开口:“于嫱,你身旁这是谁啊?我怎得从未见过?”
沈嘉穗一听便知,这是开始发难了。
“回娘娘,这是与砚舟和亲的朝仪公主,砚舟娶回来的正妃,名唤沈嘉穗。”于嫱指着沈嘉穗道。
沈嘉穗立刻行了个燕国的礼:“沈嘉穗见过母后,母后吉祥。”
只见林韵瞥她一眼,淡淡道:“得了我们燕国官府婚契书了嘛?就敢唤母后了,我好似从未见过你,你们何日成婚的?无稽之谈,难不成你们姜国就能随随便便塞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我们燕国,还真当我们如你们一般,喜欢收藏质子质女?”
这话一出,可见是有多厌恶姜国当初给的屈辱了。
她的声音软软柔柔,却像把软刀子:“若是不应你们成亲的条件,可是连我燕国的六皇子都回不来吧,哼~”
沈嘉穗知道这燕国皇后嘴毒,却不知她如此不给面子,此事背后怕是有燕皇的意思。
有意想下姜国面子呢。
也不知道在座的人,有没有姜国的眼线,听到这话不知是屈辱更多,还是认为这辱只是她所受,反觉高兴更多了。
于嫱看了眼两人,正想开口,便被林韵打断了。
“本宫可不是问顺王妃?顺王妃可莫要僭越了。”
谢执诗闻言有些生气,便开始口不择言:“娘娘,我母亲只是想劝和,您若有气对着沈嘉穗便是,我母亲总是无辜的。”
这话一出,林韵便生气了,找着由头便开始发难:“没规矩的东西,来人!掌嘴!”
沈嘉穗上前道:“母后莫生气,您瞧瞧您这如花似玉的容颜,可莫要因为小辈不懂事生气,也怪穗穗,来了燕国都没主动些入宫拜见母后,还请母后见谅,穗穗受我国陛下之意来燕国和亲,是想修两国之好的,并无强迫之意,的确是穗穗一见钟情,六皇子亦觉修两国之好可为,这才应允了。”
“且穗穗和亲,也是替姜国这几年发动战争赎罪,穗穗特代表姜国向燕国将士表示歉意,特献上丝绸万匹,珠宝首饰五车,以及姜国地方产出的米粮鱼食二十担,此刻已经在宫外迎着了,还请母后——”
沈嘉穗看了眼已经来到林韵身后穿着黑色龙袍的男子,继续道:“和父皇能代替燕军将士们接受姜国的歉意。”
这点东西,着实不算什么。
可胜就胜在,这是沈嘉穗自己献上的。
也就是,沈嘉穗个人所为。
谢承德哼笑了声,看向谢砚舟:“砚舟啊,你这妻子倒是娶得好。”
沈嘉穗大大方方一笑:“谢父皇!”
谢承德又问:“这两国交战的确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决定的,不过你既已经到了燕国,往后便是我燕国的人了,若往后再有战,你是站哪方啊?”
沈嘉穗收了笑,严肃道:“父皇,穗穗私心不希望再有战,可若真有那一日,那穗穗定然是希望我们燕国能赢,穗穗如今已经嫁了过来,那便已是燕国的人了。”
她这话表明自己的意思,哄得燕皇是高兴又开心。
谢承德坐到皇后身旁,大声道:“既如此,你的歉礼朕便收了,既然是修两国之好,朕应你,若是姜国不主动挑衅我国,朕愿意与之永远和平相处。”
沈嘉穗跪下谢恩,显得实在没有骨气:“父皇英明神武!”
本以为这事就此打住,不料林韵继续发难:“砚舟确实是娶了个好妻子,不过顺王这家教着实差了些,该是要管教管教了。”
说完,谢承德便看向她:“这是怎么了?朕今日生辰,怎么不开心了?”
林韵一个寒门孤女却爬上了皇后之位,靠得就是谢承德的宠爱,虽后宫妃子众多,谢承德偏偏是独爱她的。
林韵将事与谢承德耳边说了下,谢承德锐利的眼神直直朝谢执诗而去。
谢执诗吓得立马跪下,连带着于嫱也跪了下来。
谢执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于嫱只能硬着头皮:“皇兄赎罪,诗儿还是小孩子,方才因着太着急了才口不择言。”
林韵却慢悠悠道:“急就能口不择言了?没这个道理,皇上,依臣妾看,便罚她跪在殿外直到宴席结束。”
沈嘉穗没想到这林韵会如此咄咄逼人,对一个孩子亦是不留情面。
依她所知的消息再结合如今看来,这皇后怕是对顺王府一家都有怨恨。
是因为什么呢?
谢砚舟此时便站了出来:“还请父皇母后宽恕谢执诗,今日是父皇生辰,切莫因为孩子话生气。”
谢承德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如此,罢了,今日便不罚了,明日执诗去皇后那领罚吧。”
罚是逃不过的。
沈嘉穗看了看谢砚舟,见他沉默下来,便知此事应当是板上钉钉了。
“顺王妃,瞧瞧人家姜国是怎么教的。”谢承德自来对于嫱就没什么好脸色,于嘉死后,她可没少来自己面前闹。
谢承德淡淡说道:“瞧瞧穗穗这孩子,人家远道而来,礼数不失半分,执诗啊,以后莫要再孩子气了,也有十几岁了!”
谢砚舟的脸色瞬间阴沉不少,沈嘉穗心里咯噔一下,燕皇此举怕是有意离间她和顺王府等人的关系。
再看向于嫱,果然脸上带了疏离。
现在自己怕真是孤立无援了。
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却被谢承德打断了。
谢砚舟一走过来,便坐到她旁边,谢执诗却在此时开口了。
“兄长,她就是故意在皇伯伯面前如此,显得我更、更不好了……”她的语气弱了下来,可还是继续:“她压根不是与我们家一处的,我看她就想攀上皇伯伯!”
于嫱捏了她一把:“再胡言乱语,今晚你便不要睡了!”
谢执诗一下便蔫了,默默不说话了。
沈嘉穗往谢砚舟旁边移了移:“我无意如此,我只是以为能用那些东西糊弄过去,没想到——”
谢砚舟一张脸紧绷着:“嗯。”
生气了。
沈嘉穗很肯定。
散席后,沈嘉穗亦步亦趋跟着谢砚舟,他走得太快了,导致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今日这事必然不能过夜,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样,看样子那燕国皇帝有意为之,怕是有些效果了。
头疼!当真是头疼。
一直到上了马车,沈嘉穗还在喘着气,整个人因为热而脸上泛着红。
“今日这事,我也不知为何发展成这般,我当时是想——”
谢砚舟伸手挡在她面前,冷冷开口:“不必再说,往后你离他们远些便是,我本就无意要求你什么,你是为修两国之好而来,那你便好好修。”
沈嘉穗见他一副拒绝与自己交谈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或者说,他压根不想听自己说话。
七月,整年最热之时。
可沈嘉穗已经三日没见过谢砚舟了,连带着于嫱和谢承义二人都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安心养胎,不用再去他们那了。
这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可究竟为什么?难不成她那日有什么错处了?
这些皇宫秘事全靠自己从外面打听点,具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无人告知自己。
她陷入了极端的被动之中。
她想问清楚这些事,却没有一个人答她,一急便急出病来了。
整个人开始呕吐不止,整日没什么精力,可是将拂烟二人吓坏了。
知晓她生病,于嫱二人便来清筑院看她。
见她迷迷糊糊的,也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许是见她可怜,两人让人去请了谢砚舟回来。
谢砚舟回来瞧见的便是她趴在床边吐,发丝有些发黄披散在肩背,双眼因为呕吐留下红血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一手放在床边,脸贴着手背,口中喘着粗气,浑身都是不适,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是五日未见的谢砚舟。
她无力的看着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只见她唇舌干燥依然开裂,唇瓣血痕露出,瞧着像病入膏肓。
谢砚舟凝着眉头,不知她怎么变成如此模样了。
府里的事他不是没听说,只是他不想理会,他如今也不必照顾着她的感情。
算是?报复?
瞧她这脆弱的模样,这两个孩子能否保住还难说,兴许自己不必动手了。
他一脸冷漠无情,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拂烟一边哭一边给她擦汗。
拂烟哽咽不止:“还请六皇子给我家公主请个大夫,方才我们请的大夫被小郡王拦了下来。”
谢砚舟只是略皱眉,轻飘飘一句:“清梵,将王府的大夫带过来。”
谢砚舟走了。
沈嘉穗是被病拖得不清醒了,可不知为何,方才谢砚舟的一切神情她都瞧得太清楚了。
她也知道,那天的事无论是否与自己有关,谢砚舟都会因此事与她隔阂。
竟是相敬如宾都没有。
她咳了声,说话用的都是气音,像是濒死之人。
拂烟明了,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在手中,喂给沈嘉穗。
大夫来时,沈嘉穗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精神状态似是恢复了不少,人却还在昏沉着。
大夫只道是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气血两虚,两个孩子生命力太旺盛,让母亲有些承受不住,需要好好静养。
静养了七八日,沈嘉穗才好转过来。
刚一睁眼,便听见了熙云二人说悄悄话。
“这七八日过去了,竟是一个来看咱们公主的都没有,这日子怎么比在公主府还难过那么多。”
“嘘,小声些,好歹这里没什么人总伤害公主。”
沈嘉穗笑了笑,在姜国伤的是身,在此处伤的却是心。
又养了几日,还有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前几日王府一众人等都得去郊外的寺庙里面祈愿。
除谢砚舟、谢承义要进宫赴宴之外,于嫱带着两个孩子,又询问了一遍沈嘉穗,便四人一同出发了。
沈嘉穗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虽然她们疏离自己,但自己若再不与他们打好关系,那以后关系便更差了。
如今她要好好为两个孩子考虑,这些人往后也是护这两个孩子的重要人物。
沈嘉穗被默默安排自己一辆马车,而另一辆马车则是于嫱带着谢执礼兄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