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偶尔传来几道爆竹声,幽静中只能听到烛光滋滋作响,一阵风吹过,将蜡烛吹得忽明忽灭。
昏黄的烛光打在沈嘉穗脸上,映射出一片阴影。
她跪坐在蒲团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林立的先祖牌位。
立于最前面的牌位上写着:孝诚功德无量千秋万代仁宗咸文帝之神位。
沈嘉穗盯着这块牌位看了许久,竟是眼都不曾眨。
忽然一人走来,轻声道:“殿下。”
她这才收回眼神,仔细瞧着,像是落过泪。
“你来了?”
来人正是已经入朝为官的祁踽。
只见他点了点头:“殿下忽然要留在宫中是为何?”
他本来今日在与众人商议政事,不想她一进来就骂自己还打了两巴掌,直到抓她手时,拿到她给自己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让自己把她留在宫中。
“除夕我要待在宫中,你这几日如何?”
其实是,她记起自己前世是没有入宫的,甚至宫宴都没参加,因着沈邕不想在自己继位的第一个新年瞧见与她父皇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如今一切尚好,那人还在打探殿下的产业,想来是缺钱了。”
沈嘉穗:“我找时间让人将母后留的几间铺子转出去,朝中有人近日想盘铺子使,过段时日你寻个时机再查抄一番。”
祁踽有些担忧:“殿下除夕要一人来赴宴么?”
“柔仪殿下好似不许参加。”
沈嘉卉在宫里本来就是个人人可欺的,宫宴自然不会让她参加。
“嗯,除夕那日,无论发生何事,你只管袖手旁观。”
“您一人参加宫宴,实在不妥。”他劝道。
“我不参加宫宴,有些事处理罢了。”
祁踽颔首,用帕子裹住她的手,捧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他叹息:“殿下为何总是不好好爱惜自个身子……”
沈嘉穗这才觉得痛,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祁踽牢牢抓着。
手掌被划了几道血痕,本来细嫩的手,此刻也无端令人心生怜惜。
祁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了谢砚舟做到这种地步,便问:“谢质子何至于殿下如此维护?您如今是将他归入自己的人,可质子却不像是将殿下放在眼里。”
“我没想过他如何想,我只想两国此后交好,不让人记恨于我们。”
她只是不想以后姜国被谢砚舟报复。
“那也不必伤着自己,殿下,若没有你,柔仪殿下该如何是好?”
沈嘉穗点头,却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祁踽只叹了口气。
待上好药后,祁踽轻声唤了句:“殿下,往后莫再让自个伤了。”
“皇上若还在,不知晓要多心疼了。”
“祁郎君。”沈嘉穗低头看他,轻笑压低声音:“你如今怎得比我府上的嬷嬷还啰嗦……”
明显的打趣并没有让祁踽开心起来,反而更担忧。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便说:“不必忧心于我,我会好好的。”
她逗他:“笑一个吧?”
祁踽无奈叹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殿下,臣没有开玩笑,好好爱惜自己身子才是您如今该做的。”
沈嘉穗应下,似是哄骗:“好好好~你让人带话给赵臻,明日助谢砚舟一臂之力。”
祁踽抿唇,凝视着她,开口的声音清冷,又含着几分沙哑,带了一丝苦涩的无奈:“殿下待他真好。”
没察觉他话中的一丝嫉妒,她问:“我待你不好?”
祁踽用力压下心底的起伏,低下头,停顿许久才开口:“好的。”
就是这好,与她对谢砚舟的好,不一样,他嫉妒谢砚舟能得到她不一般的青睐。
也许别人真觉得她只是说说,她身边人都以为她在做戏,只有自己知道,那感情不一般。
“臣走了,殿下若是害怕,便唤宫女陪着,臣让人在外边侯着,莫怕。”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像是安抚,又带着不舍,不过轻轻拍了下,便移开了手。
“好,万事小心。”
祁踽点了点头,往外走时,不由得想起来两人小时候。
他是齐家的独子,齐家是自开国以来,世代做太子太师、太傅的书香世家,对帝王向来忠诚。
而他自小是作为天子伴读来培养的,往后是为帝王效力的肱骨之臣。
他比公主大了五岁,是她自小的伴读,从小到大,他都是她身边唯一的男子。
她向来唤自己“行知哥哥”。
在十五岁那年,先皇便为自己与她定下了婚约,那年,她方十岁,已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只是后来都变了。
*
翌日晌午。
沈嘉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说,临近除夕还有人被问斩,想来那人也是罪大恶极。
除夕将至,外面热闹纷纷,沈嘉穗倒是心思淡淡。
吃过饭后,又在蒲团上睡了起来。
……
“殿下,我去替您寻个大夫……”
“殿下,柔仪公主出事了……”
“殿下,祁郎君回来了,可、可人瞧着快不行了!”
“殿下节哀,柔仪殿下不想您如此伤怀的……”
“殿下,赵郎君和李郎君被问斩了……”
“殿下、殿下……”
沈嘉穗耳畔全是他人在唤自己,那一幕幕出现在自己眼前,犹如走马观花般,却深深激起她心中的回忆。
她睁开眼,便瞧见了熙云站在自己跟前,小声唤着自己。
“熙云?”
“殿下您醒了,是奴婢……您发热了,皇上免了您的罚,奴婢便进宫来伺候您了。”
“今日是?”
“今日是二十九了,明日便除夕了。”
沈嘉穗脑袋晕乎乎的,可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竟然会被发现生病了?
沈邕可没有这番好心。
熙云大抵是知道她所想,便回道:“昨日皇上带着朝臣来祭拜先祖,便瞧见您晕倒在宗祠中,文武百官前,他让太医替您瞧了病。”
是了,沈邕还得在人前做个人模人样的帝王,自然不敢在宫里苛待自己。
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问:“这是何处?”
熙云答:“瑞贵妃的偏殿中。”
瑞贵妃,三皇子沈弼的生母,从一个姿色平平的宫女,到如今的贵妃之位,可不是简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