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天暗,辰时已到,冬日的天气的确亮得不早。
“这雪下起来了,咱得扫到什么时候!”
“这公主也是,大晚上喊我们起来把公主府的雪都清扫干净!”
“郎君们,再嚼舌根可莫怪我动用家法了!”
说这话的是公主府的管家——田春。
沈嘉穗当时转身看向沈嘉卉时,便发现几人的脚印残留在雪中,当即下了命令,让阖府上下清扫雪痕。
而郎君们当属是干这活的唯一人选啊。
这不,已经扫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堪堪打扫了半个公主府。
简直是要命!
此时此刻的郎君们各个都怨声载道。
而关押着沈瞿的院子,祁踽早已安排亲信打扫干净,看不出半点痕迹。
“田管家,咱们已经扫了好几个时辰了,一晚上都未合眼,这眼看着又下雪了,这叫咱们如何清理?”
“郎君,您便莫再闹腾了,说得这几句话,又能扫不少雪了。”田春抱着汤婆子坐在伞下,催促道:“郎君们都赶紧动起来吧,待会公主若是起来看见雪,怕是又要不开心了。”
那被管家点到的郎君,怨气便更甚了:“为何不多请些下人来,我们是伺候殿下的,如今却来做这等粗活!”
“啪嗒”一声,只见这所谓的郎君丢下扫把,坐到一旁去,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倒是有点乐子。
见他这般,其他人便打算有样学样,却听见了管家的下一句话。
“若是用早膳前,各位郎君没将西边院子的雪扫干净,各位郎君便一月不能进食。”
“这!”
……
众人怨言到了嘴边,却不敢再说出口。
毕竟这惩罚也是难捱。
虽说一月不进食,但并非真正的不进食,而是在人快饿到疯的时候,给上两三口热米汤或者姜水,用以续命。
这惩罚只从前有个妄图爬床的郎君试过,据说那郎君自此见着食物便拼命吃,最后吃成一个大胖子,便被公主休弃了!
何其可怕!
方才那丢扫把的郎君闻言神色一变,磨磨蹭蹭的将扫把捡起来,手上动作更快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将西边院子的雪扫干净了,可只是这么半个时辰,又因为下雪铺上薄薄一层。
“这得扫到何时?眼瞧着这雪有越下越大之势。”
“早知晓公主府这般难待,当初我爹送我来时,我就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唉~”
“诶诶诶,这人谁啊,怎么晕倒了!”
“管家、管家你快来瞧瞧这是谁?”
田春忙站起来,往那处黑色的人影跑去。
这一看不得了!
这晕倒的可不就是那敌国送来的质子谢砚舟嘛!
田春让人将他抬着,匆匆忙忙赶到沈嘉穗院子门口。
“公主,不好了,谢质子扫雪扫了一晚上晕倒了!”
沈嘉穗此刻刚垂下发髻,脸上微微发白,她不过才送完嘉卉回来,刚准备整理整理,毕竟外面还跪着王实。
结果便听见这话。
她心中慌乱连连,昨晚只顾着毁尸灭迹,到底没想到谢砚舟也会被叫上去扫雪……
她随意披散着发,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快步走到门口。
在接触到门阀那刻,她顿了顿,揉乱了发,搓了搓眼睛。
门被推开那刻,沈嘉穗见到的便是冻到发紫的谢砚舟。
明明是高大的,此刻躺在地上,宛若冬日里被冻死的猫,此时的谢砚舟看着瘦弱又可怜,几欲将死。
薄薄的衣物压根不能御寒,也难怪冻成这个样子。
沈嘉穗压下心中的紧张,淡淡道:“唉呀,王统领怎得还在此处?”
“公主没下令让臣走,臣不敢走。”
王实身上铺满了一层雪,看着倒是认真跪了。
“一二三四,你们扶着王统领下去吧,也真是榆木脑袋,本宫不开口便也跪,好在这谢质子晕了过去,否则我今日可不知道睡到何时……”
四名改姓王的丫鬟压着怒火,扶着怒气冲冲的王实出了院子。
看着几人刚出院子,沈嘉穗便懒懒道:“把质子抬进来吧,丢地上暖和暖和吧,田管家,去把府医喊来。”
田春领了命令,还将门给掩上了。
门刚一关上,沈嘉穗便反锁住门,而后迅速地从榻上抱下两床锦被。
她将火盆移到谢砚舟身旁,刚一摸上他的脸,只觉得浑身冰凉,比死人更甚。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直接拿着温热的茶水灌入他口中。
可他失去意识,热茶便自他嘴角流了出来。
沈嘉穗有些急,想了片刻便将茶嘴对着自己,大喝了一大口。
她捏开谢砚舟的唇瓣,轻轻覆了上去。
将茶水送入他口中后,发现这法子有用,便又渡了几大口。
待灌完茶水后,她搂着谢砚舟,坐在几个火盆前,替他搓着手。
“谢砚舟,醒醒!赶紧醒过来,你还要回燕国做你的皇子呢,可不要死在此处了,听见没!”
沈嘉穗又气又急,她无意想害到谢砚舟如此,可无数次,她都将他害到这种地步。
“母亲、母亲……”
大约是开始回暖了,谢砚舟便开始说起糊话来了。
“在呢在呢……”沈嘉穗哈着热气,撮着她的手:“你好好护着你这条命,我定不让你走前世那么苦的路。”
“赶紧好起来吧,谢砚舟,待我再强大些,便不用在人前辱你了,再等等……”
前世的她,自父皇死后,活在水深火热中,也活在死生离别中。
唯独那成婚的半个月,他虽言辞狠厉,也用那羞耻的法子折磨她。
可之后那半个月,是她前世余生,唯一觉得安稳的日子。
哪怕……哪怕他们两人的成婚只不过是一场报复,一场谢砚舟的报复。
许是还没来得及报复自己吧。
自嘉卉死后,她夜夜难眠,只有他每夜躺在自己身侧时,她倒是难得睡了几个安稳觉。
心难安时,看着他,倒也能静下来几分。
她那时便想,谢砚舟八成是她的神佛,让她心安一隅。
“母亲……父亲……你们放心,儿子、儿子会护好自己……”
谢砚舟昏昏沉沉,说话也糊涂起来……
“会护着你的……”沈嘉穗喃喃自语,两手抱着谢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