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旧是墨一般的黑。
这是黎明前最浓重、最冰冷的一抹黑暗。
偌大的汴梁城,仍在死寂的沉睡之中。
御书房内,烛火却依旧通明,油灯里燃尽的灯芯散发着淡淡的焦糊气。
赵桓将那支笔尖沾着猩红朱砂的御笔,轻轻搁在笔架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窗。
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风中带着泥土与草木的生腥气,让他亢奋了一夜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极目远眺,望着远处那条隐约泛起灰白的天际线,缓缓地对身后那个如同雕塑般伫立了一整夜的身影说道:
“折可求。”
“臣在。”
折可求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桓没有回头。
他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甲份笔录,在你手上。”
“现在,去吧。”
“朕要在此次早朝开始之前,看到名单上的每一个人,活的。”
“还有,他们的府邸,给朕尽数查封。”
折可求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知道,皇帝的刀,终于要出鞘了。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
只是对着皇帝的背影,深深一躬。
“臣,遵旨。”
话音落下,他便如同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化在了宫殿外的夜色里。
……
锦衣卫北镇抚司。
当一身冰冷煞气的折可求踏入官衙大门时,整个衙门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瞬间睁开了双眼。
校场之上,数百名早已整装待发的锦衣卫精锐肃立无声,只有甲胄叶片偶尔碰撞发出的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几乎一夜。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有一种如同被烙铁烫进骨子里的绝对服从。
折可求大步走上点将台。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冷酷的脸。
他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了那份还带着皇帝体温的“甲份笔录”。
他将笔录展开,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始宣读上面的名字。
“吏部侍郎,孙哲!”
随着他话音落下,台下,一名锦衣卫百户大步出列,甲片铿然一响。
“卑职在!”
折可求撕下写有孙哲之名与府邸地址的纸条,直接掷了下去。
“孙哲府邸,你部负责。记住,只拿主犯,封禁府邸,不得妄动女眷财物,违令者斩!”
“卑职遵命!”
那名百户伸手接住纸条,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一挥手,便带着他麾下的小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溪流,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充满了令人心悸的默契。
“户部主事,钱复!”
“卑职在!”
“工部员外郎,李茂……”
“卑职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十几名京中大员的名字便已全部分配完毕。
十几支行动小队,如十几把无声的尖刀,刺向了汴梁城中那些仍在睡梦中的豪门大宅。
折可求亲自带队。
他的目标,是吏部侍郎,孙哲的府邸。
这是京城里最大的一条鱼。
他们没有骑马。
也没有敲锣鸣金。
数百名锦衣卫皆穿着便于行动的软底快靴,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街道上,只发出风拂过衣袂般的轻微声响。
他们像一群自地狱涌出的幽灵。
……
孙府。
这几日,府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后,孙哲便一病不起。
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卧房里,不见任何人,房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又苦涩的药味。
郎中请了一波又一波,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却不见丝毫好转。
府里的人都私下里说,老爷得的是心病。
而心病,药石无医。
今夜,孙哲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皇帝就站在他的床前,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皇帝的手里,提着一把刀。
刀锋上黏稠的黑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重如铁铸,动弹不得。
他想喊,喉咙里却像是被烧红的炭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
孙哲惊叫着猛地坐起,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在寂静的卧房里响得骇人。
“老爷,您怎么了?”睡在脚踏上的侍妾被惊醒,连忙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孙哲的脸惨白如纸。
他的眼睛里,是还未从噩梦中褪去的惊恐。
“快!快去看看!外面……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他声音发颤地对侍妾说道。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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