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空气仿佛凝成了琥珀,厚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沈遂之那句“我回来了”带来的短暂安定,很快被更深的沉默所取代。他没有催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样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像在等待,又像在审视自己内心翻涌的、从未有过的情感。
高圆圆背抵着冰凉的鞋柜,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激烈情绪,反而是一种近乎沉重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汹涌的、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暗流。这让她更加无措,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关于意外,关于选择,关于不给他添麻烦的保证——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时,沈遂之又向前挪了极小的一步,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属于机舱和夜风的清冷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他本身的、让她心跳莫名失序的味道。
他依旧没有触碰她,甚至微微移开了些视线,仿佛不敢再长久地直视她腹部那明显的弧度,那里面蕴含的生命力对他而言既陌生又震撼。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玄关墙壁上一幅抽象画上,焦点却并不在那里。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斟酌,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却异常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砸在高圆圆紧绷的心弦上:
“圆圆。” 他叫她的名字,不是“高小姐”,也不是疏远的全称,是带着某种确认的、亲近的称呼。“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个好的丈夫。”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再次滚动,仿佛接下来说出的字句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甚至,我可能……永远也给不了你那种世俗意义上、安稳的婚姻和家庭。” 他承认得坦率,甚至有些残酷,目光重新转回她的脸上,不躲不闪,直视着她眼中瞬间掠过的愕然与黯然。
“但是,” 他的话音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那双总是显得沉静甚至疏离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牢牢锁住她的视线,“我确定——我能做好一个父亲。”
“父亲”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分量。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承诺,不是被责任驱使的勉强,更像是一种经过短暂却激烈内心挣扎后,做出的、关乎未来的重大抉择。他看到了那个孩子存在的现实,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主动选择了承担这个角色。
“这个孩子,”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滑向她的小腹,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软和郑重,“他(她)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 他用了“我的”这个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然后,他重新看向高圆圆的眼睛,目光复杂,里面混杂着歉意、决心,以及一种近乎恳求的、小心翼翼的探寻。“你……愿意给我尝试的机会吗?圆圆。”
“尝试”做一个父亲的机会。
他没有说“我们结婚吧”,没有给出任何关于爱情或婚姻的浪漫保证,甚至坦诚了自己可能并非“良配”。他只是将他所能确定的、愿意全力以赴的部分,摊开在她面前——一个父亲的担当。
这对于一向骄傲、独立、将情感深藏心底的高圆圆而言,反而比任何花哨的誓言都更具冲击力,也更……真实。她知道沈遂之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背负的压力、面临的诱惑、以及内心那些尚未理清的纠葛。他能如此清醒而坦诚地说出这番话,没有逃避,没有推诿,甚至没有试图用虚妄的承诺来安抚她,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诚意。
他要的,不是被她或这个孩子绑住,而是一个参与进来、共同面对的机会。一个学习如何成为父亲的机会。
高圆圆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份罕见的、几乎称得上脆弱的认真,看着他那张因连夜奔波而略显疲惫却依旧英俊迫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容错辨的决意。胸腔里那股一直紧绷着、几乎要断裂的弦,忽然间松了一点点。酸涩、委屈、长久以来的孤独与压力,混杂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齐齐涌上心头,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尝到了咸涩的泪水滑入嘴角的味道。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控的软弱。
沈遂之看到她低头的动作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不再克制,终于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极其轻柔地,握住了她放在腹前、紧紧交握的、冰凉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那温度顺着皮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高圆圆浑身一颤,却没有抽回手。她任由他握着,眼泪却掉得更凶,无声地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砸在她隆起的腹部衣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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