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西贡片场。《门徒》的拍摄已进入白热化阶段。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腥、旧屋的霉味,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压迫着每个人的、属于黑暗世界的紧张感。
今天要拍的,是整部电影的**戏之一:卧底警察阿力(沈遂之 饰)的身份几近暴露,在毒枭林昆(刘德华 饰)那间堆满制毒原料和现金的昏暗仓库里,两人进行最后一场看似平静、实则生死一线的对话。昆哥已经起了疑心,言语间步步紧逼,像一只慵懒却致命的老猫,戏耍着爪下颤抖的老鼠。而阿力,必须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用尽全部意志稳住最后一层伪装,同时,内心对这位“大佬”复杂的情感(敬佩、恐惧、乃至一丝扭曲的依赖)与警察的职责激烈撕扯。
监视器后,尔冬升屏息凝神。全场寂静,只有机器运转的低微声响。
“Action!”
刘德华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古旧的Zippo打火机,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穿着简单的丝质衬衫,面容依旧英俊,眼神却深不见底,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是掌控一切、洞悉人性弱点的人才有的从容,却又潜藏着随时爆发的残忍。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气称得上温和,但每一句问话,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阿力最脆弱的防线。
镜头转向沈遂之。
他站在仓库中央惨白的节能灯光下,穿着沾满污渍的T恤和牛仔裤,身形比平时更显消瘦单薄,背微微佝偻着,那是长期卧底生活在恐惧和压力下形成的体态。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甚至有些麻木,但那双眼睛……
监视器后的尔冬升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那是一双无法用简单词汇形容的眼睛。极度疲惫的红血丝下,瞳孔却异常明亮,像两点在寒夜中摇曳、即将熄灭又拼命燃烧的鬼火。当昆哥的“关怀”问话如温水般漫过来时,那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依赖和柔软(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但瞬间就被更深的恐惧和警觉压灭,变成空洞的顺从。然而,当昆哥的话语触及某个关键点时,那空洞深处会骤然窜起一股极细微的、神经质的抽搐,仿佛有电流穿过他全身的神经末梢,让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了一下,又被他用更大的意志力强行摁住,指节捏得发白。
他的台词不多,回答往往简短、甚至略显笨拙,符合一个底层马仔的身份。但他的整个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说话”。额角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悬停欲坠;喉结频繁而无意识地上下滚动,吞咽着无形的恐惧;呼吸的节奏是乱的,在昆哥停顿的间隙,会不自觉地屏住,然后又猛地吸进一口气,细微的“嘶”声在寂静的仓库里被麦克风敏锐捕捉。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种“临界点”的状态。他仿佛一直站在精神彻底分裂的悬崖边上,脚下就是疯狂的万丈深渊。理智与崩溃在拉扯,忠诚与情感在厮杀。你能看到他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恍惚,仿佛灵魂短暂地抽离,飘到了某个充满噩梦的地方;下一秒,又被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拽回,凝聚起令人心碎的努力,试图继续扮演那个“忠心”的阿力。
当刘德华饰演的昆哥终于看似无意地问出一个致命问题时,沈遂之的反应不是激烈的辩解或恐惧的爆发。
他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完全空白,像是处理器过载。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看向昆哥。脸上竟然慢慢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扭曲、怪异,肌肉走向极不自然,比哭还难看。嘴角在笑,眼睛里却是一片濒死的、冰冷的绝望,还有一丝疯狂滋长的、破罐破摔般的讥诮。他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笑着,看着刘德华。
“咔!”
尔冬升喊了停,声音有些干涩。
片场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所有人都被沈遂之最后那个笑容给定住了。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笑容,它精准地传达了阿力在那一刻,精神防线彻底崩断前,那种极致的荒诞、绝望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欲。
刘德华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立刻离开角色,他深深地看了沈遂之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演员对演员的激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走过去,拍了拍沈遂之紧绷的肩膀,低声道:“厉害。你把我‘昆哥’的戏,都接住,还逼回来了。”
沈遂之仿佛这才从阿力的躯壳里慢慢“回来”,那个扭曲的笑容瞬间消失,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虚脱。他闭了闭眼,对刘德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华哥,是您带得好。”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这样“炸裂”的表演片段不断出现。沈遂之完全浸入了“阿力”这个角色。他不只是在表演,更像是在经历。片场休息时,他常常独自坐在角落,眼神放空,周身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和紧绷感,连赵丽颖送水过去都要格外小心,生怕惊扰了他。吃饭时也心不在焉,仿佛味同嚼蜡。有一次拍一场被逼到绝境的戏,需要他表现出极致的恐惧和歇斯底里,一条过后,他竟然蹲在片场边缘干呕了许久,不是生理上的,纯粹是精神上的剧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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