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悬在额前三寸。
沐小婉能感受到那柄由无数牺牲者遗憾铸成的长剑散发的寒意——不是温度的寒冷,是存在本身的寒意,是亿万生命未能实现的可能性的重量。
由所有失败文明碎片构成的终极考官,那双破碎镜子组成的眼睛正注视着她。镜片中映照出无数个沐小婉: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吼,有的已经放弃,有的还在挣扎。
“回答。”终极考官的声音像整个宇宙的叹息,“为什么你们这些还活着的文明,值得继续存在?为什么我们失败了,而你们还有机会?”
沐小婉深吸一口气——如果在这个虚无空间里还需要呼吸的话。她看着终极考官庞大的身躯,看着构成那身体的每一个文明遗骸:她认出了TC-9914的水晶碎片,认出了暗影故乡的阴影结晶,认出了至少上百种不同风格的建筑残片。
每一个碎片,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世界。
“我不会为所有文明辩护。”沐小婉开口,声音起初微弱,但逐渐坚定,“因为我根本不认识所有文明。我只认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她指向终极考官胸口的一块青色石板碎片:“那是林琅故乡的神殿残骸,对吗?林琅告诉我,他们文明最重要的美德是‘守护’。每一个孩子成年时都要在神殿前发誓,守护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林琅守护了他的世界三十年,直到最后时刻。”
她又指向一块不断变幻颜色的流体结晶:“那是织梦者前辈的文明吧?她说过,她的族人相信‘可能性的神圣’。他们认为每一个梦都是一个可能的世界,所以每个人都努力学习织梦术,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尊重——尊重那些未能成为现实的可能。”
一块尖锐的金属残片,上面刻着复杂的机械纹路:“融合者的故乡。他们花了四千万年才理解,机械与生命不是对立,而是可以共生的两种存在形式。他们经历了一场几乎毁灭整个文明的内战,才明白这个道理。”
沐小婉一个接一个地指认她能认出的碎片,讲述她从那些文明的幸存者口中听到的故事。她没有美化这些文明,也没有回避他们的失败。她讲述TC-9914在最后时刻的内部背叛,讲述暗影故乡在被攻破前的资源争夺内斗,讲述织梦者文明曾经因为恐惧可能性而自我封闭的黑暗时代。
“他们都不完美。”沐小婉说,“他们都有过错误,有过愚蠢的决定,有过因为恐惧、贪婪、偏见而造成的伤害。林琅曾经因为急于求成而害死了一整支侦察队;织梦者的文明曾经因为害怕未知而焚烧了第一批提出新理论的学者;融合者的世界差点因为‘纯粹性’的争议而自我毁灭。”
她抬起头,直视终极考官的眼睛:“但他们都活下来了——不是作为完美的存在,而是作为不断学习、不断挣扎、不断从错误中爬起来的生命。”
终极考官的长剑微微颤抖:“但这不足以成为理由。我们也都曾努力过。我们也曾从错误中学习,也曾为生存而战。为什么我们失败了,而你们还在?”
“因为运气。”沐小婉坦然地说,“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让整个审判庭的虚无空间都震动了一下。
“运气?”终极考官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绪的东西——难以置信,“你认为数万文明的存亡,只是……运气?”
“至少是重要的一部分。”沐小婉说,“秩序先发现了你们的坐标,而不是我们的。混沌先污染了你们的世界,而不是别人的。你们遭遇了古圣留下的某个陷阱装置,而那个装置在我们实验场恰好失效了。这些事情,和文明的优劣有什么关系?”
她向前一步——虽然剑尖还指着她的额头。
“我认识的林琅,比任何人都值得活下去。他坚强、勇敢、无私,为了守护他人可以忍受三十年的折磨。但他失败了,他的世界毁灭了。而我——”沐小婉顿了顿,“我自私过,怀疑过,恐惧过,做出过无数错误的决定。可我还活着,我的世界暂时还安全。”
“所以你认为公平吗?”
“不,不公平。”沐小婉摇头,“但公平从来不是宇宙的法则。宇宙的法则只有存在与不存在,变化与不变。而生命……生命是在这不公平的法则中,依然选择去创造意义的东西。”
她想起了黎明,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虹彩女孩在实验场里编织时间网的样子;想起了定义者,想起了那个古老存在为了给后来者铺路而甘愿成为时间锚点的决定;想起了公爵在她最迷茫时的陪伴,想起了暗影在阴影中依然燃烧的复仇之火,想起了织梦者被束缚时依然试图传递信息的手指……
“我不为文明辩护。”沐小婉最后说,“我为生命辩护。为每一个在黑暗中依然点亮火把的生命,为每一个在绝望中依然选择去爱的生命,为每一个明明可以放弃却依然坚持的生命辩护。”
她张开双手,掌心的火种——她自己的,还有暗影留下的暗红色结晶——同时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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