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县城衙前的空地上,气氛像被绷紧的弓弦,连风都似带着凝滞的寒意。那铁塔般的壮汉仍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沾着血污与尘土,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灼热的气息,胸口起伏如鼓,仿佛刚从血海里爬出来。他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萧澜,瞳仁里映着对方白袍胜雪的身影,锐利得像要将这个不速之客的心思剖开,看个透彻。
“大事?”壮汉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嗤笑,那笑声混着粗重的呼吸,像野兽在磨牙,带着血与火的腥气,更藏着对这乱世世事的彻底不屑。他见多了自诩“做大事”的人——要么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要么是争权夺利的豪强,哪一个不是把“苍生”挂在嘴边,转头就踩着百姓的骨头往上爬?眼前这年轻人看着干净,怕也只是另一种模样的“逐利者”。
“某,陈留典韦。”他终于报上姓名,声音沙哑却带着惊人的穿透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连空气都在震颤。话音未落,他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大手,粗粝的指尖指向县衙台阶上那具锦袍尸体,语气里满是不屑与狠厉,“刚刚,亲手打死了这个鱼肉乡里的县尉。他强占民女,搜刮粮税,连地里种的庄稼都要抢去一半——这样的杂碎,留着也是祸害!”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有人悄悄点头,眼里藏着对县尉的怨怼,却又怕惹祸上身,不敢多言。典韦扫了一眼人群,目光重新落回萧澜身上,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像要刺穿对方的伪装。他死死盯着萧澜那张过于干净的脸,一字一顿地问:“公子看着面生,想来不是荥阳本地人。某刚杀了官差,手上沾着人命,公子不仅不躲,反倒凑上前来——就不怕某这双杀过人的手,也沾了你的血?”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寂的人群,所有人的呼吸都瞬间停滞,连风都似在这一刻停了。围在最外层的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这煞神般的壮汉迁怒于人;靠近些的则睁大眼睛,等着看这白衣公子如何应对——毕竟在这乱世,敢直面杀人凶徒的,要么是真有本事,要么就是不知死活。
萧澜却笑了。那笑容很淡,没有半分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故作镇定的伪装,平静得像湖面泛起的涟漪,坦然得仿佛典韦问的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只是今日的天气好不好。他没立刻回答,只微微侧身,目光往后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卫立刻会意,肃然上前,双手捧着两件用粗麻布紧紧裹着的长物,那布帛下隐约能看出兵器的轮廓,沉甸甸的,走起来时带着轻微的坠感。
萧澜上前一步,亲手揭开了麻布。
“嗡——”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浪散开,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对兵器上,连呼吸都放轻了。那是一对通体由玄铁打造的短戟,约莫两尺多长,没有寻常铁器的光亮,反而泛着一种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深沉暗色,像深夜里的寒潭,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戟刃打磨得极为锋利,边缘泛着淡淡的寒光,更诡异的是,戟身上开着数道深槽,从戟柄一直延伸到戟尖,那是专门设计的血槽——一旦刺入人体,鲜血会顺着槽口涌出,既减少阻力,又能让伤口难以愈合。光是看着这对短戟,就让人脊背发寒,仿佛能闻到上面沾染的血腥气。
“杀恶贼,非罪。”萧澜的声音重新响起,没有刻意拔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传到每个人耳中。他看着典韦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没有丝毫轻视,也没有半点虚假,“护苍生,为功。典韦壮士杀的是欺压百姓的恶官,救的是被鱼肉的乡民,这不是罪过,是功德。我为何要怕?”
典韦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这话击中了要害。他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过的官员多如牛毛,听过的客套话更是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在旁人眼里,他要么是“杀人凶徒”,要么是“粗鲁莽夫”,谁会把他这双打死人的手,和“功德”联系在一起?他怔怔地看着萧澜,目光从对方坦然的脸上缓缓移到那对双铁戟上,眼神渐渐变了。
他这辈子用过不少兵器,从街边捡的木棍,到战场上缴获的长矛,再到自己打磨的短刀,却从未有一件兵器像眼前这对铁戟一样——造型怪异得不合常理,玄铁的重量远超寻常兵器,可偏偏看一眼,就让他觉得心头发热,仿佛这对兵器天生就该是他的。那深槽的设计,那暗沉的玄铁,那藏在冷硬外表下的凶戾,都和他骨子里的狠劲莫名契合,让他从心底里觉得“该是如此”。
萧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拿起其中一柄铁戟,递到他面前。典韦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玄铁戟身,就感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传来——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至少有三十来斤。可奇怪的是,这重量落在手里,却没有半分滞涩感,反而觉得格外稳当。他微微转动手腕,才发现戟身的重心巧妙地后移了寸许,正好落在掌心发力的位置,所有的重量仿佛活了过来,顺着手臂的力道流转,与他的动作融为一体,浑若天成,没有丝毫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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