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的冬天,比许都凛冽数倍,朔风卷着碎雪呼啸而过,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狠狠刮在徐庶脸上,虽未留下实质伤痕,刺骨的寒意却顺着肌肤渗入骨髓,冻得他牙关发紧。他身上只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衣摆、袖口打着好几块深浅不一的补丁,粗陋的布料早已被寒风浸透,贴在身上冷得像敷了层寒冰,连内里单薄的内衬都冻得发硬,每走一步,布料摩擦肌肤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已寻母两月有余,从南阳的阡陌野径到颍川的残破村落,足迹踏遍数地,可母亲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半点踪迹都无,连零星的讯息都打探不到。这年头,战乱如一头无形的巨兽,嘶吼着吞噬了天下所有安宁,村落荒芜、田地废弃,沿途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饿殍遍野的景象随处可见,每多走一步,徐庶心中的绝望便深一分,那颗焦灼的心,正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连最后一丝希冀都快要被寒风熄灭。
直到那日黄昏,他蜷缩在一处破败驿站的墙角避寒,无意间听到两名行商闲谈,一句关于许都萧丞相的传闻,骤然撞进他耳中。传闻说,萧丞相素有仁名,素来敬老爱才,知晓乱世之中名士家眷难安,便特意派人四处寻访散落各地的名士亲眷,尽数接入许都妥善奉养,隔绝战火侵扰,让名士无后顾之忧。这话如同一星火种,骤然在徐庶死寂的心底燃起,微弱却坚定,成了绝望中唯一的光。
他不再犹豫,当即调转方向一路向北,朝着许都而去。路途遥远且艰辛,身上盘缠早已耗尽,只能靠着沿途乞讨、偶尔帮路人写信抄书,换取半块干粮、一口热水勉强果腹。衣衫日渐褴褛,双脚磨出了血泡,结痂又被磨破,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可一想到母亲或许能在许都安身,他便咬牙撑着,从未停下脚步。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当徐庶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地站在许都高大而整洁的城门下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与沿途所见的荒芜破败不同,许都城门巍峨规整,城墙修葺得坚实完好,街道干净整洁,往来行人虽面带风霜,却皆有气色,不见流离失所的难民扎堆乞讨,也没有面黄肌瘦、饿到瘫倒在地的可怜人。城门口的士卒身着森然盔甲,手持长戟,身姿挺拔,眼神却并不凶恶,严谨地盘查着每一个入城之人,态度沉稳有度,偶尔见着神色憔悴、快要饿晕的路人,还会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动作虽简,却透着暖意。
这一幕狠狠撞进徐庶心底,让他紧绷多日的神经骤然一松,眼眶竟有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上前,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沙哑低沉:“敢问军爷,城中可曾有一位从颍川而来的徐姓老夫人?”
那士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衫破旧却身姿端正,眼神里没有半分鄙夷,只剩一丝探寻:“你是?”
“在下徐庶,字元直,乃是老夫人之子。”徐庶拱手行礼,语气带着难掩的急切。
士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非但没有驱赶刁难,反倒转身对身旁的同伴低声交代了几句。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色吏服、看起来干练利落的小吏快步走了过来,他目光落在徐庶身上,仔细确认后,当即恭敬地行了一礼:“可是徐元直先生?”
徐庶骤然愣住,满心皆是诧异,自己不过一介无名之士,为何对方竟知晓自己的字。不等他多想,小吏已侧身引路:“先生,请随我来,老夫人早已在此等候您多日了。”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在徐庶耳边,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无尽的狂喜与难以置信,机械地跟在小吏身后,穿过整洁有序的街道。沿途房屋规整,商铺林立,偶尔能听到商贩的吆喝声,一派安稳祥和的景象,与外界的战乱破败截然不同。不多时,两人停在一处雅致的宅院前,朱门朴素却整洁,院内隐约可见绿植点缀,透着静谧安宁。
院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身影站在门口,发丝虽添了几分白发,身形也略显佝偻,却精神矍铄,身上穿着厚实崭新的棉袍,面容温和依旧。“母亲!”徐庶的声音骤然颤抖,积压多日的委屈、焦灼与狂喜瞬间爆发,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次日,徐庶随人前往丞相府,书房内暖炉燃着炭火,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萧澜将一杯温热的清茶推到徐庶面前,茶汤澄澈,暖意透过瓷杯传来。徐庶已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衫,洗去了一路的风尘与疲惫,可脸上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感激。他当即站起身,对着萧澜便要行跪拜大礼,以谢救母奉养之恩。
萧澜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了他,语气温和诚恳:“元直不必如此,尊老乃为人之本分,爱才是主君常情。我早听闻先生才名,通晓经史、深通谋略,只恨一直未能得见,如今能为先生奉养慈母,免去先生后顾之忧,实乃萧某之幸。”这番话不居功、不自傲,字字恳切,瞬间让徐庶紧绷的心彻底融化。他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的丞相,身形挺拔、目光澄澈,心中满是敬佩,实在难以想象,此人竟有如此胸襟与远见,能在逐鹿天下的繁忙之际,还惦记着他这样一介无名之士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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