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河”号的潜航生活像一首永无止境的、单调的金属协奏曲。
引擎的低吟、水流的摩擦声、管道内气体的嘶鸣,交织成背景噪音,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高桥翔太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无处不在的嗡鸣,甚至开始习惯那个沉默的“室友”的存在,尽管他绝不会承认。
自从上次科考站任务后,高桥心里那根名为“绝对正义”的弦,被顾三平用“捕鲸船”的比喻拨动了一下,至今仍在微微震颤。
他试图用更狂热的忙碌来麻痹自己,更加卖力地检查设备、参与训练,试图重新填满那份悄然出现的空虚。
他之前坚信的理念,怎么可能被区区几句话动摇?……
但……“捕鲸船?”我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怎么在那个华国人眼中与捕鲸船相同?真是不可饶恕……高桥翔太的心中一直徘徊着那令人生气的念头。
之后,有两件事,像两根细刺,扎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无法彻底平静。
他两次撞见顾三平与林晚晴在相对僻静的声呐舱外廊道里低声交谈。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压抑着怒火的争论。
第一次,他远远听到顾三平压抑的声音:“……这不是保护,是恐怖主义!妈,收手吧!”
林晚晴的回应冷得像冰:“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条路,我既然走了,就不会回头。”
第二次,他看到顾三平情绪似乎更激动,拳头紧握:“为了那个所谓的‘终极净化’?你知道那会死多少人吗?!”
林晚晴背对着高桥的方向,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绝决的回答:“必要的牺牲。为了未来,值得。”
两人最终都是不欢而散,顾三平带着一脸的挫败和痛苦,林晚晴则恢复了她那无懈可击的、冰冷的领导者面具。
高桥看着顾三平回到舱室后,沉默地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金属边,那背影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一种奇怪的情绪在高桥心中滋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和一丝丝不忍的复杂感觉。
这天晚上,在只有两人呼吸声的狭小舱室里,高桥终于忍不住,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试图缓和气氛的语气开口:“喂……你和林小姐,没必要搞得那么僵吧?她毕竟是……”
顾三平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疲惫而深邃。“不是我和她之间恩怨,”他打断高桥,声音沙哑,“是理念,是道路。我无法理解她选择的这条路,更无法认同。”
“理念?”高桥皱起眉,“林小姐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保护地球吗?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顾三平看着他,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他表面的信仰:“保护?用‘星尘-3’那样的武器来保护?”
高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挺直了腰板,语气变得激动而充满扞卫意味:“‘星尘-3’是我们最强的利剑!但它只会指向那些真正在蹂躏地球的毒瘤!”他像是要说服顾三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列举着他深信不疑的“功绩”:
“三年前,南太平洋,‘海神之怒’行动!我们用它精确打击了那个肆意排放核污染水的‘海王星’号处理船,阻止了又一场海洋生态灾难!一枚精确的子母弹,只摧毁了船体,没有波及任何周边海域!”
“还有去年,西伯利亚冻土带,‘融冰者’非法采矿基地!他们为了稀有金属,用巨型热泵加速永冻层融化,释放了大量甲烷!是我们,用无人机的精准打击,瘫痪了他们的核心能源站,迫使那个项目中止!”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仿佛在吟诵英雄的史诗。“看到了吗?我们从不滥杀!我们只清除病灶!林小姐和最高议会,掌握着它的使用权,但他们只会用它来执行‘净化’!”
顾三平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反问道:“你就这么相信,这种足以改变大陆板块结构、影响全球气候的战略级武器,掌握在少数几个人,甚至一两个人手里,是安全的?你如何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因为私欲、因为判断失误、甚至因为内部权力斗争,而按下那个按钮?到那时,你口中的‘精准清除’,就会变成席卷无辜生命的滔天巨浪。”
“不可能!”高桥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在狭小的舱室里回荡,“林小姐不是那样的人!最高议会的前辈们,都是为了理想奉献一生的战士!他们怎么可能为私利使用它?!你这是在污蔑!”
他看着顾三平那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感觉自己满腔的热血和信仰都被对方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玷污了。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顾三平,胸口剧烈起伏。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狠狠地丢下一句,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舱室内再次陷入沉默,比以往更加凝重、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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