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这么有才 第44章 高墙下的情愫

后面几日，崇文堂的课业照旧，宋诚毅的生活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他每天准时上学，认真听讲，放学后便径直回到赵氏布行，不再像往常那样有时会在街上逗留。他的脸上平静无波，甚至比往日更加沉静，行走坐卧间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那日清晨在小莲屋内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然而，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却是一颗几乎要被焦虑和纠结吞噬的心。

他心慌得要死，也纠结得要死。

那日凭借着一股冲动和对木淑彤处境的担忧，直接找上了小莲，虽然过程粗暴，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好”——他不仅得到了小莲泣不成声的供述，拿到了足以证明王叔清白的证词更重要的是，他几乎确定了这整件事就是一个针对王叔、更是针对木淑彤的局。

幕后黑手，直指木夫人和那位权势滔天的镇守将军陆文侯。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彻底扫清障碍，让木淑彤不得不、也必须嫁给陆文侯。

至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闹出人命，宋诚毅结合这两日从消息灵通的赵叔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关于木家的秘辛，倒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木家确是江东顶级望族，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家中在朝为一二品大员者亦不乏其人。但大家族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木夫人的爷爷生有四子二女，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家主之位由其父继承，属于长房正统。可惜其父只有她这一个独女，自幼娇惯异常。待到多年前其父病逝，家主之位便顺理成章地落入了早有准备的二房手中。

木夫人这一支长房正统，地位瞬间变得尴尬无比，甚至受到了排挤，最终不得不离开家族权力中心，流落到这相对偏远的通泽县落脚。这也是为何在这个极其讲究门第出身的时代，她竟然能与出身王家村、几乎毫无根基的王建安结合的原因之一。

这么多年，木夫人独自苦苦支撑着这支代表着木家主脉最后颜面的势力，但来自二房的打压和家族的冷遇从未停止。而那位陆文侯将军，情形竟有几分相似。他虽军功赫赫，能力出众，但究其根本，也只是陆家一个实力较强的旁支子弟，并非嫡系核心。在看重血脉正统的门阀体系中，同样面临着上升的瓶颈和来自嫡系的压制。

此刻，木家主脉虽衰落，但名分和大义仍在，且在朝中毕竟还有些香火情谊和老关系，与陆家这位锐意进取却缺乏根基的旁支骁将，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了极强的互补需求。木家主脉需要陆文侯的军事实力作为庇护，以对抗家族内部的倾轧并在地方站稳脚跟；陆文侯则需要木家主脉这块“金字招牌”和其残留的政治资源，来提升自己在陆家乃至整个江东士族圈中的地位和话语权。

联姻，无疑是最牢固的结盟方式。

但文武殊途，木家与陆家在江东明争暗斗多年，骤然结亲，必然引人侧目，尤其会招致木家二房的强烈反弹。为了规避风险，并将结亲的“必要性”和“被迫性”做足，木夫人和陆文侯才联手导演了这么一出“酒后失德、杀人犯罪、被迫联姻”的大戏！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木夫人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夫君蒙难，二房见死不救，为救夫君性命，保全木家声誉，不得已才答应联姻。如此一来，不仅将联姻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冷漠”的二房，还能为自家这一支找到陆家这个强大的靠山，一举多得。

想通了这层层关节，宋诚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些高门大族的手段，当真是狠辣精准，视人命如草芥。王三不过是被利用后随手丢弃的棋子，小莲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甚至连王叔，也不过是计划中需要被扳倒的绊脚石。

而他自己呢？一个无根无基、侥幸穿越于此的孤魂，偶然窥破了这天大的秘密……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王三的下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眼中，普通人的性命轻如鸿毛。

强烈的自保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抽身，忘记这一切，将小莲的供状烧掉，再给小莲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把一切烂在肚子里，而他继续埋头读书，考取功名，这才是最安全、最理智的选择。卷入这种层次的斗争，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他心中疯狂呐喊，让他无法真正平静。

那就是关于木淑彤。

他不知道木淑彤的心思。

这一切的计划，她是否知情？她是被迫的，还是……默认的？上一次见面时，她还让他帮忙去追求司马清晏，可现在，家中遭此巨变，父亲身陷囹圄，母亲以“救父”为名逼迫，再加上陆文侯适时出现的“英雄”姿态……她会不会屈服？会不会为了救父亲而答应这门婚事？

说出真相，拿出证据，或许能救王叔，但必然会彻底破坏木夫人和陆将军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他自己可能首先会遭到灭顶之灾。而且，这真的是木淑彤希望看到的吗？如果她为了家族最终选择了妥协，自己的行为岂不是毁了她和她的家族？

不说出真相，眼睁睁看着事情按照那两人的剧本发展，木淑彤很可能就会嫁给陆文侯……这个念头让宋诚毅感到一阵的不甘。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坐立难安，食不知味。他表面上越是平静，内心的惊涛骇浪就越是汹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情感在庞大的家族利益和冰冷的权力算计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而他，就站在这个残酷的漩涡边缘，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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