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可以用拓印之法。” 宋诚毅当时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我们将朱兆麟真实的那份调兵函作为‘母本’。然后,用特殊的材料和手法,将他关键的字迹——尤其是签名和印鉴——小心地拓印下来。制作新函时,将拓印部分嵌入其中。这样,核心的签名笔迹就是‘原汁原味’的,绝非仿冒。我们只需要在函件内容的其他部分,进行一些模仿即可。新旧函件内容大体一致,只在时间、地点、具体事由上做必要修改。如此一来,即便最熟悉他字迹的人,看到那熟悉的签名笔锋和印鉴,也断然看不出真假。”
拓印?!
叶倾城闻言,瞳孔骤然收缩,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愕。她自幼在叶凌风身边长大,耳濡目染皆是经史子集、权谋韬略,亦见识过不少江湖奇技、宫廷巧艺。仿笔摹画、刻章造伪,她并非没有概念。但宋诚毅口中描述的这种方法——“将即时书写的字迹完整窃取移花接木”——这简直闻所未闻,超出了她所有认知的范畴!
“夫君此言……倾城愚钝,实在难以想象。”她稳住心神,目光紧紧锁住宋诚毅蘸水勾画的手指,“墨迹已干,如何拓印?即便拓下,又如何能将其天衣无缝地嵌入另一纸张?这……这近乎仙术了。”
宋诚毅看着叶倾城难得流露出的震惊与不解,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她信服的解释,而不能仅仅说是“灵光一现”。
他放下手指,正色道:“此法说来玄妙,其实原理倒也并非无迹可寻。倾城可曾留意过,有些古籍的扉页或珍贵画作之上,有时会钤盖收藏者的鉴藏印?那些印文清晰,且能长期保存。”
叶倾城微微颔首:“自然。那是用了上等印泥,且纸张、用印力道皆有讲究。”
“正是。”宋诚毅继续引导,“印泥之所以能将印章的图文‘转印’到纸上,是因为印泥本身具有粘性,且质地细腻,能填充印章最细微的凹痕。那么,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类似印泥,但更加特殊、能捕捉笔锋墨韵的材料,将其薄而均匀地涂在另一张极薄、渗透性极佳的‘承印纸’上,然后将目标字迹墨迹加深后,趁墨迹将干未干、墨色最浓、笔锋形态最完整固定之时,将这张涂有特殊材料的‘承印纸’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施加均匀而精准的压力……”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桌面的水痕上轻轻按压,模拟着过程。
“墨迹中的炭黑微粒、胶质,以及纸张纤维被笔锋压出的细微痕迹,就有可能被那层特殊材料部分吸附或拓取下来。待揭起后,‘承印纸’上便留下了与原字迹凹凸互补、墨色相反的‘阴文’。当然,这第一次拓取可能并不完美,墨色也淡。但我们可以将此‘阴文’作为新的‘母版’。”
叶倾城听得入神,冰雪聪明的她已经开始跟上宋诚毅的思路,眼神越来越亮。
“然后,”宋诚毅的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我们可以利用这‘阴文’母版,采用类似雕版印刷的原理。”
“雕版印刷?”叶倾城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朝廷的邸报、佛寺的经卷,都有应用。
“没错,但我们要做的,是微缩和精化。”宋诚毅解释道,“找到技艺最精湛的雕版师傅——不是刻整版书,而是专注于微雕和仿形。将我们得到的‘阴文’母版上的字迹,以反向、凸起的方式,精确复刻到一块质地坚硬细密的小型版片上。这个过程要求极高,必须分毫不差地还原原迹的每一处起笔、运笔、顿挫、飞白,乃至墨色浓淡造成的细微立体差异。”
他顿了顿,让叶倾城消化一下。
“得到这块高度还原的凸版后,我们便掌握了‘主动’。可以用专门调制的、与朱兆麟常用墨色一致的墨料,均匀涂刷在凸版上,再将选好的、与调兵函用纸质地相近的纸张覆盖上去,施加压力……如此,便能‘印刷’出与原迹几乎一模一样的签名和印鉴。因为是同一‘模具’所出,所以笔锋、力道、连断,完全一致,绝无仿笔的迟疑或形似神不似的问题。至于函件其他内容的模仿书写,则围绕这个‘核心真迹’来展开,务求风格统一。”
宋诚毅说完,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油灯的火焰微微跳动,映照着叶倾城那张绝美而此刻充满震撼的容颜。
她的脑海中,仿佛随着宋诚毅的描述,展开了一幅精密而奇诡的技艺画卷:特殊的吸附材料、巧妙的压力拓取、微雕大师的鬼斧神工、精准的调墨与印刷……每一步都匪夷所思,却又在逻辑上环环相扣,构成了一条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路径!
这已不仅仅是“智计”,这简直是对材料、工艺、人心、时机的极致运用与整合!需要何等的知识储备、想象力与胆魄,才能构思出如此精巧绝伦又胆大包天的计划?
她再一次,深深地被震撼了。目光落在宋诚毅脸上,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皮囊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深邃如渊、机变如神的灵魂?他的这些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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