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毅心思复杂地用完了那顿滋味难明的早餐。米粥尚温,小菜精致,但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宋诚毅收敛心神,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另一个面生的侍女,年纪稍长,举止沉稳,低眉顺目地道:“公子,老爷在书房有请。”
看到来人不是“红儿”,宋诚毅心中下意识地一松。这正合他意,对于那个身怀武艺、目的不明的“红儿”,宋诚毅确实存着几分忌惮,毕竟正面冲突,自己绝非其对手。
至于将“红儿”易容之事告知宋文……这个念头在宋诚毅脑中只是一闪,便被他否决了。
一来,对方能潜入总督府内宅,并成功伪装成侍女而不被察觉,其背后必然有着宋诚毅目前惹不起的势力或复杂缘由。贸然揭破,可能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让自己卷入更深的、未知旋涡。
二来,也是更关键的一点——以目前他与宋文之间微妙乃至危险的关系来看,宋文很可能正在权衡,甚至已经决定要将他这个儿子推出去顶罪,以保全自身。在这种情况下,他凭什么还要为宋文排查隐患、扫清府邸?
定了定心神,宋诚毅不再纠结于此。他对新来的侍女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再次走在通往书房的回廊上,阳光正好,庭院中的花木生机盎然,但宋诚毅的心境与昨日初到时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茫然与虚弱,多了几分沉凝与平静。
书房外,今日未见赵成的身影。侍女引他入内后便悄然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的陈设依旧,墨香混合着纸张的气息。宋文依旧端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面前依旧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听到宋诚毅进来的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如同昨日一般,用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等候。
宋诚毅依言坐下,早有侍立一旁的丫鬟奉上一盏新沏的清茶。他接过,便静静坐着,目光落在氤氲的茶雾上,借此掩饰内心的翻腾,也借机观察。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宋文批阅奏折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比昨日短了些。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宋文终于将一份批好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然后摘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这才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
宋诚毅也立刻起身。
宋文走到他面前,在昨日那张圈椅上缓缓坐下,并示意宋诚毅也坐。
宋诚毅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全身的肌肉微微绷紧,等待着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关于十四皇子,关于马王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宋文开口的第一句话,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
“昨晚休息得可好?听竹轩还住得惯吗?”
宋诚毅微微一怔,连忙收敛心神,恭谨答道:“回父亲,一切安好,谢父亲挂心。”
宋文点了点头,啜了一口茶,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他开始询问杭州盐业近期的运营情况,细盐产量,销售,股东等等;又聊到江东商会新挂牌的几家商号,问宋诚毅对其前景有何看法;接着,话题一转,关心起宋诚毅科举备考的进度,问他对会试的经义策论是否有把握,还需哪些方面的指点……
从商业到学业,宋文侃侃而谈,语气时而询问,时而点评,时而勉励,完全是一副关心儿子事业与前途的慈父模样。对于十四皇子,对于马王岭,甚至对于他为何突然被急召至南京……,宋文竟只字未提,仿佛那些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仿佛他们只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在进行一场温馨的家常谈话。
宋诚毅最初满心戒备,回答得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但随着话题的持续,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警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提升到了另一个层面。这太反常了!宋文绝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在无意义闲聊上的人,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微妙关头。
他面上保持着恭顺与对答如流,心中却飞速运转:宋文这是在试探什么?还是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亦或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他其实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此刻的“和谐”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或是某种更高明手腕的体现?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宋文看了看天色,竟然主动提议:“时候不早了,想必你也饿了。走吧,陪为父一同用晚膳。”
宋诚毅自是应下。
午膳设在府内一处精致的小花厅,菜肴不算过分奢华,但极其精致可口,显然是用了心的。席间,宋文甚至难得地替宋诚毅夹了几次菜,问了些江南的时令风物,偶尔提及几句朝中无关痛痒的趣闻,气氛竟显得异常和谐,甚至带着几分天伦之乐的假象。
然而,这顿饭宋诚毅吃得味同嚼蜡。每一道看似关怀的询问,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谈笑,在他眼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他看不透宋文的真实意图,这种未知带来的压力,远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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