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宋诚毅此刻仍在房中,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那日他与宋文初次相见,一直侍立在宋文身侧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冷硬:
“回大人,李文龚与李文筠两兄弟,分开审讯,水米未进已三日,刑架也上了两轮……嘴硬得很,口径一致,只反复声称当日奉公子之命护卫,途中遭遇‘山匪’袭击,拼死护卫公子与夫人脱险,其余一概不知,更不曾见过什么特殊人物。……不肯透露半点实情。”
宋文原本轻叩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他了解自己麾下这些人的手段,两人竟能在他们手下扛过三日酷刑而不松口。
黑衣青年见宋文不语,主动请示,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对大人隐瞒。不如……属下结果了他们?一来免除后患,二来也算给其他人提个醒。”
然而,宋文听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看来……我倒真是低估了他。”
“短短数月,从一介村童到解元,聚拢人心,执掌商会,翻云覆雨……如今,竟还能让我亲自挑选、栽培多年的护卫,在酷刑之下依旧对他如此忠心耿耿,宁死也不肯背主。” 宋文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什么,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确认,“这份手腕,这份御下的本事……呵。”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宋文指尖偶尔敲击扶手的轻响。
黑衣青年垂首等待,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片刻后,宋文似乎暂时将李文龚兄弟之事搁置,转而问道:“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黑衣青年立刻回答,声音压得更低:“遵照大人密令,经多方查探,玖儿夫人的墓穴……找到了。在杭州府以西三十里,一处极为偏僻的山坳里,背山面水,若非寻到一个参与安葬的老人,几乎无从寻觅。”
听到“找到了”三个字,宋文一直平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但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黑衣青年顿了一下,继续汇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凝重:“不过……”
“不过什么?” 宋文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黑衣青年感受到这股压力,头颅垂得更低:“属下带人仔细勘察过墓穴周边。坟茔虽看似荒芜,杂草丛生,但坟头土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祭台前有焚烧过纸钱香烛的痕迹,且痕迹并非陈旧,根据残留灰烬和周围植被判断,近一两年内,至少有人祭拜过数次。”
“祭拜?” 宋文猛地从圈椅上转过身,目光如电,锐利地射向黑衣青年,那股久居高位、掌控生杀予夺的威势瞬间弥漫开来,“何人?!”
黑衣青年感觉到那股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声音愈发沉稳,一字一句道:“属下顺着痕迹反向追查,动用了所有暗线,在周边村落秘密寻访。最终,在距离墓穴十五里外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寻到了一个线索。村中有一户独居的猎户,姓宋,约莫十九岁,名唤……宋江山。”
“宋……江山……” 宋文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
黑衣青年继续补充关键信息:“此人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但身手似乎不错。村中老人描述,他是约莫十七八年前,被一个受伤逃难至此的女子带来的,那女子自称是其姨母唤作婉柔,没几年便伤重去世,留下此子独自挣扎求生。女子下葬后,此子每年清明、中元,都会独自进山,方向……正是那处山坳。年龄、姓氏、祭拜行为……皆能对上。”
“……”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宋文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原本锐利如刀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死死地盯着黑衣青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了那个雨夜自己决绝离去的背影,看到了那个在雨中含泪看着他的怀孕妇人……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宋文缓缓地、极其沉重地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恍然、愧疚、茫然,甚至还有一丝……迟来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惯常冷静深邃的眼眸边缘,竟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难得地泛起了一层细碎而湿润的泪光。那泪光并未落下,只是在那里闪烁着,映照出他此刻内心的剧烈动荡与那片被尘封多年的、属于“宋文”而非“宋总督”的柔软角落。
“宋……江山……” 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黑衣青年依旧纹丝不动,仿佛对宋文此刻罕见的失态视而不见。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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