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的声音在略显昏暗的书房中继续流淌。
“后来,”她顿了顿,“那位朱玖儿姑娘,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确切音讯。”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树影,语气飘渺:“江湖上,对此有多种说法。流传最广的一种是,她在父亲离去后,伤心欲绝,本就因情志郁结、奔波劳碌而胎象不稳,最终早产母子俱亡,香消玉殒。”
她收回目光,看向宋诚毅:“但也有人说,她被暗中保护了起来,隐姓埋名;还有更离奇的说法,称她被前朝遗老接走,秘密抚养皇子遗孤,以待天时……众说纷纭,皆无确证。时间过去太久,真相如何,早已湮没难寻。”
“至于她是否真是前朝公主‘朱婉儿’……”叶倾城轻轻摇头,“这更是一笔糊涂账。朝廷自然不会让任何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尤其还是前朝公主。但多年寻找,皆得不到结果。”
“虽说真相成迷,无从证实,”叶倾城的语气陡然转沉,“但此事,却实实在在成了朝中某些人手中,攻击父亲的一大把柄,或者说,一个一旦时机合适,便可加以利用的‘疑点’。”
她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跳动:
“若在太平年月,此等陈年旧事或许只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若在此非常时期,皇子在江东遇害,且凶手疑似‘前朝余孽’——那么,所有与‘前朝’二字能扯上关系的人和事,都会被放在聚光灯下反复审查。”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父亲,身负江东总督重任,手握一方权柄,更是东宫倚重之臣。他的过往若不清白,或留有重大疑点,便极易成为攻讦的靶子。朝中本就有一部分老臣,始终对宋文存有芥蒂。他们或许不敢明言,但心中未必不怀疑当年那个朱玖儿的身世。”
叶倾城的声音越来越冷,将最危险的逻辑链条清晰地呈现出来:
“只要十四皇子朱兆麟‘恰好’死在江东,而且死因被引导、暗示或栽赃到‘前朝余孽’头上……那么,陛下震怒追查之时,这些对父亲心存疑虑或敌意的人,只需在关键时刻,轻飘飘地提一句:‘听闻宋总督年轻时,似与一位身份蹊跷、疑似前朝遗孤的女子过往甚密?不知与此案是否有所牵连?’甚至无需拿出证据,只需种下怀疑的种子。”
“猜忌,往往比确凿的证据更为致命。”她总结道,语气带着洞悉宫廷斗争的寒意,“尤其是在今上身体越发羸弱之时,陛下心中的天平只要稍稍倾斜一丝,便足以让父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轻则丢官去职,多年经营毁于一旦;重则……被卷入谋逆大案,抄家灭族亦非不可能。”
宋诚毅听得背脊发凉。他此刻才彻底明白,叶倾城为何要将这段看似风花雪月的陈年旧事,与眼前的生死危机联系起来。
“父亲,”叶倾城再次开口,这次却刻意停顿,改换了更疏离的称谓,“或者说,宋文宋总督,从来便不是一个会被私情所绊、心慈手软之人。”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酷:“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明知朱玖儿身怀六甲之时,仅因那可能存在的身份风险,便果断抛弃妻子,转身便攀上了庞家高枝,做了庞家的上门女婿,以此换取了仕途的青云直上。”
宋诚毅眼神微眯。他想起自己与宋文相认时的种种,想起宋文那看似关怀实则处处权衡考量的目光。是啊,一个能在年轻时做出那般决绝选择的人,其心性之冷硬,权欲之炽烈,可想而知。
叶倾城微微颔首,继续说道:“眼下的局面,关键便在李文龚、李文筠两兄弟身上。他们是马王岭之事的直接参与者,知晓全部内情。若他们将此事对着宋文托盘而出,为保住他自己的权位和庞家的支持,宋文几乎一定会选择将你交出去,以此划清界限。”
宋诚毅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对此,我毫不怀疑。”他的声音清冷,却异常清晰。
有用,则留;无用,或成为威胁,则弃。 这便是宋文的生存法则,**而现实。如今,自己捅下了弑杀皇子这天大的窟窿,威胁程度远超任何价值。在宋文的权衡下,将自己交出去平息圣怒、保住他多年经营的权位,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但奇异的是,极致的危机感反而让宋诚毅混乱的思绪迅速沉淀下来。他抬起头,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叶倾城。
宋诚毅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他不再称她为疏离的“叶小姐”,而是用上了更显郑重与托付的称谓,沉声问道:
“那……依倾城所见,” 他刻意省略了姓氏,语气恳切,“眼下,该当如何?可有破局之策?”
叶倾城迎上他毫无躲闪、充满信任与决意的目光,清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融化了一丝。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端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在温润的瓷壁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斟酌最后的布局。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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