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贡院内的寂静肃杀截然不同,杭州城东的码头仓库区,此刻人声鼎沸,喧嚣直冲云霄。
一座新漆的、高悬着“杭州盐业”四个鎏金大字牌匾的宏伟仓房前,彩绸飘扬,宾客云集。尽管有杭州前卫指挥使赵天瑜亲自率领一队盔甲鲜明的亲兵在场维持秩序,那汹涌的人潮依旧几乎要将临时设置的围栏冲垮。
杭州知府魏阂满面红光,亲自为“杭州盐业”揭牌,宣告着这家背景深厚的官商正式登上了江东的商业舞台。台下,杭州乃至周边州府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几乎悉数到场,他们不仅是为了给知府大人、钱家以及木家面子,更是被此前放出的“细盐开业大酬宾,价格优廉”的消息所吸引。
目光所及,景象惊人。一袋袋雪白细腻的细盐如同不要钱般从仓库中搬运出来,有的被挎夫扛上等候在钱塘江边的货船,船舷都被压得低了几分;更多则被各大户人家派来的健仆、家丁争抢着装入背篓、麻袋,然后奋力挤出人群,急匆匆地往家里赶,生怕动作慢了就抢购不到。那些因钱家、赵家乃至木家关系网络邀请而来的外地客商和大户,何曾见过如此疯狂抢购盐货的场面?本只因与钱、木、赵,几家的关系,打算捧个场的众人,一个个被眼前这铺天盖地的人潮和火爆的销售景象弄得心神激荡,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心中对这家新成立的“杭州盐业”的评价瞬间拔高了数个层级。
如此重要的公开场合,木淑彤身为女子,终究不便直接露面主持。台前的一切,由她的父亲王建安与钱家家主钱有道全权负责。王建安虽稍显拘谨,但在钱有道这位老江湖的帮衬下,倒也应对得体,将揭牌仪式和初期的销售安排得井井有条。
临江茶楼 - 雅间
与码头那边的喧嚣仅一街之隔,一间雅致的茶室临窗雅间内,木淑彤、叶倾城、赵凌玥三人正凭窗而立,将楼下“杭州盐业”门前的盛况尽收眼底。
看着那人头攒动、货物其流的火热场面,赵凌玥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叹,对木淑彤轻声道:“淑彤,你在经商一道上,真是别出心裁,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引来如此多的人。” 她虽不懂具体操作,但这万人空巷的场面,直观地说明了成功。
叶倾城闻言,清冷的目光也从楼下收回,落在了木淑彤身上,那眼神中同样带着一丝赞赏,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赵凌玥的话。
木淑彤被两位姐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连忙摆手娇嗔道:“哪有!叶姐姐,凌玥姐姐,你们快别取笑我了。这……这哪里是我想的法子,都是诚毅之前教我的。他说这叫……‘开业营销’,‘抢占市场’什么的,我也只是按他说的做罢了。”
赵凌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凑近了些,打趣道:“哦?都是诚毅教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快说,你们私下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 她本是清冷性子,难得打趣木淑彤一句,倒将木淑彤弄得羞窘难当,耳根都红透了,跺脚道:“凌玥姐姐!你……你胡说什么呀!”
就在这时,正笑着的赵凌玥突然脸色一白,猛地转过身,用手捂住嘴,发出一阵压抑的干呕。
木淑彤见状,脸上的羞红瞬间被担忧取代,连忙起身走到赵凌玥身旁,轻轻为她拍着背,焦急地问道:“凌玥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江边风太大,受了风寒?要不你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赵凌玥强行压下喉咙间那股莫名的恶心感,摆了摆手,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没……没事。习武之人,筋骨强健,怎会在意这点风寒。可能是早上吃错了东西,肠胃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木淑彤还是不放心,“身体要紧,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来看看!” 说完,她便要转身出门。
“真不用!”赵凌玥急忙拉住她的衣袖,语气带着一丝坚持,“今天是盐业开业的大事,你是主心骨,得好好在这里看着。你走了,我和叶小姐可不懂这些生意上的门道。” 她难得地对木淑彤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可是你的身体……” 木淑彤眉头紧蹙,依旧担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窗边没什么表情的叶倾城,忽然走了过来。她没说话,只是伸出纤纤玉指,不由分说地轻轻抓住了赵凌玥的手腕。
木淑彤和赵凌玥皆是一愣,疑惑地看向叶倾城。
叶倾城微垂着眼眸,指尖搭在赵凌玥的腕脉上,感受了片刻。随即,她那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异。她松开手,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回桌边坐下,端起了已经微凉的茶杯,目光看似落在窗外,心思却不知已飞去了何处。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种酸酸涩涩、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木淑彤见叶倾城这般反应,心中更是忐忑,她轻轻拉了拉叶倾城的衣袖,小声问道:“叶姐姐,凌玥姐姐她……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
可还没等木淑彤把话说完,叶倾城那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如同冰珠落玉盘,打断了她的猜测:
“是喜脉。”
“……”
简短的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雅间内炸响。
木淑彤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转身,震惊地看向赵凌玥。
而赵凌玥也是浑身一僵,脸色怔住。想到自三个月前,在杭州与宋诚毅那次冲动之后,两人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之后两三个月的时间里,直到正式成婚前,他们几乎每过几天……便会有一次那羞人之事。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轻轻摸了摸。
随即,她像是才猛然意识到了此刻的处境,就像是被人抓了现行一般,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她猛地站起身,眼神慌乱,不敢再看木淑彤和叶倾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先回府了!”
说完,不待两人有任何反应,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雅间,身影迅速消失在茶楼的楼梯口。
雅间内,只剩下神色各异的叶倾城与木淑彤。木淑彤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失落中,而叶倾城,则望着赵凌玥消失的方向,端着茶杯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心中那份怪异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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