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随着宋文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落下,一直保持着躬身姿势、心神紧绷到极点的宋诚毅,这才缓缓直起身子,抬起了头。他脸上刻意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面对高官时应有的拘谨与恭敬,将所有真实的情绪深深掩藏。
宋文看着堂下少年那双清亮眼眸中竟无多少惧色,反而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不觉心中微微一动,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欣慰。果然是他的种!不仅天赋出众,能连中三元,单是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就与他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他微微颔首,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指了指下首的座位,语气平淡:“坐吧。”
宋诚毅闻言,心中却是一愣。这与他预想中剑拔弩张、甚至可能血溅五步的场面截然不同。他并不知道,正是他穿越而来后,嫌弃原身“二狗”的土气名字,沿用了前世“宋诚毅”这个姓名,阴差阳错地,如同一道护身符,暂时消弭了眼前这位权倾江东的“父亲”心中那滔天的杀意。
宋文不再看他,轻轻拍了拍手,沉声道:“看茶。”
立刻有侍从无声地奉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宋文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宋诚毅,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微笑。
宋诚毅心中疑窦丛生,但看这架势,似乎……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是场鸿门宴?他依言坐下,姿态恭谨,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静观其变。
只见宋文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仿佛掺杂着追忆与痛惜的神情,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宋诚毅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仿佛完全不明白这位总督大人在说什么。
宋文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与“悲痛”,缓缓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我便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他语气沉痛,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为父几次三番派人暗中寻访你们母子的下落,却总是音讯全无,石沉大海。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说着,他竟真的抬手用袖角擦了擦眼角,挤出了几滴不知是真是假的眼泪。
宋诚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如遭雷击、随即恍然、继而激动万分的神情,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父……父亲?您真的是……?”
接下来,便是一出“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戏码。厅内的肃杀之气仿佛被这“感人至深”的场面冲淡了不少,但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待到“心绪”稍稍“平静”,宋文这才慈祥地问起宋诚毅这些年来的境况,学业如何。在听到宋诚毅亲口确认连中三元,取得“小三元”的佳绩时,宋文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连连点头称赞:“好!好!不愧是我宋文的儿子!”
随后,他仿佛不经意地问起:“诚毅啊,你如今也已到了适婚之年,不知……可曾婚配?”
宋诚毅心中一动,知道关键问题来了。他虽不知这便宜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木淑彤和赵凌玥的存在并非秘密,隐瞒反而可能引起猜疑,于是便不再遮掩,将自己与木淑彤的情意,以及对赵凌玥的心意,坦然相告,只是语气中带着少年人的赤诚与坚持。
闻言,宋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木家……在江东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如今二房、三房争权夺势,内斗不休。况且,朝廷已有意整顿江东积弊,作为江东土皇帝的木家,自然是首当其冲。此时与木家牵扯过深,恐非明智之举啊……” 话语中,透露出对木家前景的担忧以及对这门亲事的隐隐嫌弃。
宋诚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倾向,心念电转。之前他还在为细盐之事如何安全落地而绞尽脑汁,此刻,一个念头闪过。他思虑片刻,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细盐”之事透露了出来,只是巧妙地将这“点石成金”的制盐新法,全部归功于木淑彤的“聪慧”与“商业才能”,并顺势提及那如今在江东几个大城都颇有名气的“一同火锅”,幕后东家也正是木淑彤。
在听说那个日进斗金、风靡一时的火锅店,以及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细盐生意,竟然都是这个木家女儿的手笔时,宋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对木淑彤的印象大为改观。一个既有强大背景,又自身能力出众、能带来巨大实际利益的儿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沉吟着,终于不再对木淑彤提出明确的异议。
而对于赵凌玥,宋文的眼神则变得更为复杂,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只说道:“娶此女为妻……不好说是福是祸。她背后牵扯的旧事,错综复杂,水深得很。”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不便过多阻拦。只是……” 他看向宋诚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为父在京城,还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乃是为父故交之女。待江东政局稍稳,便可将你们三人的婚事一同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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