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李烟景独自立于李氏祠堂。
他缓步走到祖宗牌位前,深深一拜,动作恭谨而虔诚。
起身时,他转向管家,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舍:李家,就交给你了。
管家眼眶瞬间泛红,嘴唇微微颤抖。他快步上前,对着李烟景深深一揖,声音有些哽咽:少爷保重。
顿了顿,管家又道:再见之时......
话未说完,他便低下头,似是怕控制不住情绪: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李烟景看着管家斑白的鬓角,心中明白这一别或许真的遥遥无期。
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四人离开数日后,火阴宗内,执事长老皱眉看着账册:白家这个月的供奉,为何迟迟未到?
一名炼气弟子奉命前往查探。当他站在白家废墟前,整个人都愣住了。
焦黑的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当日府邸的轮廓。剑痕纵横交错,雷击的焦痕触目惊心。
那弟子揉了好几次眼睛,喃喃自语:这......这真是白家?
弟子仓惶回宗禀报,执事长老闻言色变,立即派出一队筑基修士前往调查。
调查修士归来后面面相觑。一位长老仔细查验带回的留影玉简后,缓缓摇头:同时斩杀两名筑基后期......
出手之人必是金丹修士!
在青州地界,能有这等手段的......
定是大派真传!
火阴长老沉吟良久,最终沉声道:宗主正在闭关,
我们已与青州其他宗门为敌,不能再随意招惹一位金丹修士了。
他环视众人,语气凝重:此事暂且压下,一切等宗主出关后再议。
李烟景回到青云派不久,柳青璃便因担心姑姑柳如眉结丹是否顺利,日夜守在药园外。
她望着禁制重重的药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日,柳玄霆将李烟景唤至大殿,神色略显无奈:赤霄宗发来邀请,希望两派弟子交流切磋。
烟景啊,这次就由你前往吧。
见李烟景似有疑惑,柳玄霆轻叹一声:道侣之事我已婉拒,
若再推脱此番交流,恐伤两派和气。
柳青璃虽有不舍,却仍强打精神: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她眨眨眼,努力让语气轻快些。
李烟景温和一笑: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次日清晨,山门外薄雾未散。
赤火宗掌门因要事已先行返回,那对活宝姐弟——尺艺和尺宇——便自告奋勇要带李烟景同往赤霄宗。
柳青璃一路送他们到山门石阶前,手指绞着衣角,
声音闷闷的:“路上小心啊……记得给我带赤霄宗特产的蜜渍灵果,听说甜得很。”
李烟景失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一定给你带。”
他目光温和,“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柳青璃重重点头,目送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缭绕的云气之中。
下山的青石阶上,尺艺踩着轻快的步子跟在李烟景身侧,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凑近了些小声问:“那个……李道友,你和柳道友,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呀?”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探究。
李烟景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微微颔首:“嗯,相识已久。”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道,“你二人叫我李公子也行,直接叫李烟景也可。”
那对活宝姐弟连忙点头,从善如流地齐声唤道:“李烟景。”
李烟景唇角微扬,算是应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直埋头走路的尺宇猛地抬起头,像是憋了很久,脱口而出:“李烟景,你经常杀人吗?”
尺艺顿时愣住,李烟景脚步也是一顿,侧过头来看向尺宇,
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波澜:“你为什么这样问?”
尺宇似乎没察觉气氛微妙,挠了挠头,老实说道:“我就是想起那天你战斗的模样……那股狠厉果决,
和我以往在宗内见过的切磋比试,完全不一样。”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语言,“就好像……好像对你来说,那不是较量,而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卡住了。
见李烟景并未动怒,反而依旧面带询问之色,尺艺暗暗松了口气,赶忙插话,
带着几分后怕和自嘲,试图缓和气氛:“爹爹常说我俩是温床里娇养的小鸟,没见过真正的风雨。
此次亲眼目睹你那一战,当真是……心惊胆战,毕生难忘。”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悸动。
李烟景足尖在飞剑上轻轻一点,身形便飘然升起,御风而行。
尺艺和尺宇见状,也赶忙催动自己的飞剑,有些摇晃地跟上。
风声在耳边呼啸。
李烟景目视前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平静地融在风里:“我不是嗜杀之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信奉有仇报仇,有债偿债罢了。”
尺宇看着李烟景侧脸上那抹似乎总是挂着的浅淡笑容,再联想到那日他煞气凛然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声音都带了点颤音:“李…李烟景,之前我不知道柳青璃姑娘是…是你的壁人。
我要是早知道,绝对不敢有半分表示爱慕的心思!
还、还请你千万别介意,千万别杀我!”
一旁的尺艺听得眼睛一亮,内心疯狂呐喊:好家伙!我这傻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这种话都敢直接问?加油!
姐姐看好你!她拼命给尺宇递眼色,一副鼓励他继续“深入挖掘”的表情。
李烟景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一瞬,才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青璃……只是自幼相识的好友。”
“啊?只是好朋友?”尺艺立刻捕捉到关键词,瞬间切换成吃瓜模式,凑近了些,
眼睛眨呀眨,“你们俩……就没打算更进一步?结成道侣什么的?”
尺宇也立刻竖起了耳朵,一脸好奇地看向李烟景。
突然被两双充满探究和期待的眼睛盯着,李烟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尺宇御着剑,努力与李烟景并行,忍不住又开口道:“昨晚…我还看见你俩在屋顶看星星呢,挺…挺好的。”
他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试图缓和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却莫名显得更尴尬了。
旁边的尺艺忍不住“啧”了一声,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弟弟,压低声音:“你这傻小子,怎么啥都往外说啊!”
李烟景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俩也看见了?”
尺艺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嗯…碰巧,对,碰巧看到了。”
她可不敢说是特意蹲在远处偷瞄的。
李烟景似乎并不在意,语气依旧平淡:“青璃她昨晚亲口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像是复述着她的话,“她说,只要见到我平安回来就好,至于道侣之事…她目前也没想过。”
他目光望向远方流散的云气,继续道:“她说,我回来了,她的目标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目标?”尺宇好奇地追问。
“嗯,”李烟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她说要刻苦修炼,争取早日超过我,然后……”他顿了顿,
“然后让我愿赌服输,必须带她出去游历,看遍世间风景。”
尺艺听完,眼睛眨了眨,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哦——!原来如此啊!
想不到啊想不到,李烟景,你看着挺厉害一个人,原来还是块木头……”
“木头?”李烟景和尺宇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反问出口,语气里都带着点茫然。
尺艺立刻抿嘴笑起来,故作高深地摆摆手,御剑加速往前窜了一小段:“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留下李烟景和尺宇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太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烟景望着前方渐渐多起来的修士遁光,微微皱眉:“路上的修士,倒是比以往多了不少。”
尺艺控制着飞剑,凑近了些,语气带着些无奈:“可不是嘛!自从那火阴宗势大,隐隐有一家独大的架势,其他各宗门派都坐不住了。
以前三年才开山门招募一次弟子,现在恨不得半年就来一回,抢人抢得厉害着呢!”
尺宇在一旁闷声补充:“尤其是几大宗门交界的那片三不管地带,现在更是乱得没法看。
正经修士谁往那儿去啊?盘踞的都是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听说还有修炼邪功的。”
李烟景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处荒废的村落,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不见半点人烟。
低声问:“那当地的凡人呢?”
尺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意地摆摆手:“喏,刚刚飞过去的那个村子不就是例子?早就十室九空,荒草都长得几尺高了。
稍微有点门路的都拖家带口逃难去了,逃不掉的……”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耸了耸肩。
李烟景沉默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句:“真是修士打架,凡人遭殃。”
尺宇颇有同感地点头:“是啊!大家安安稳稳修炼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争个你死我活呢?”
尺艺却撇撇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不就是生存嘛!弱肉强食,资源就那么多,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呗。”
李烟景忽然停下飞剑,悬在半空,目光投向远处天际线上隐约显得灰蒙的地带。
他开口问道:“我们离那片边境地带,应该不远了吧?”
尺艺一愣,估算了一下:“呃,是不远了。
要去我们赤火宗,确实得从那个三不管地界的边缘擦过去。”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你问这个干嘛?”
李烟景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味的弧度:“反正顺路,走去看看。
听说这种混乱的地方,最容易生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不定能捡到什么宝贝呢。”
“啊?去那儿?”尺艺顿时苦了脸,尺宇也明显犹豫起来,紧张地看向姐姐。
可看着李烟景那副打定主意的样子,再加上回想起他之前展现出的可怕实力,
姐弟俩互相对视一眼,终究没敢出声拒绝。
尺艺在心里默默嘀咕:反正他实力强得离谱,有他在…应该…大概…也许…没事的吧?
她这么想着,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和一脸紧张的尺宇一起,跟着李烟景转变方向,
朝着那片煞气萦绕的混乱边境飞了过去。
远远地,前方出现了一片聚居地的轮廓。
说是一座小城,实在有些勉强,更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杂乱无章蔓延开的镇子。
这里没有半分修仙之地的清灵仙气,更没有金碧辉煌的楼阁,只有低矮杂乱、用各种材料拼凑起来的房屋。
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气息,混杂着尘土、腐烂物和一丝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三人按下飞剑,落在地面。
尺艺立刻紧张地挽住了弟弟尺宇的胳膊,紧紧跟在李烟景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李烟景面色如常,心下却暗道:这混乱气息,倒是与云州那边的黑市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里更加无序和肮脏。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来这种鬼地方?好臭啊!”尺艺忍不住小声抱怨,用袖子掩了掩鼻子。
正走着,旁边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里忽然传来一阵暧昧不清的喘息和呜咽声。
三人下意识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修正将一个女修压在斑驳的墙壁上,
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运动。
那女修眼神迷离,似乎并未反抗。
李烟景只是淡淡扫过,便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尺宇毕竟年少,好奇地还想探头看得更仔细些,
立刻被尺艺狠狠一个脑瓜崩弹在额头上:“看什么看!不准看!”
说着,更加用力地挽紧弟弟,几乎是拖着他快步跟上李烟景。
他们这略显突兀的组合——一位气质干净的白衣公子,
带着两个穿着明显是宗门制式红衣、一看就“很肥羊”且紧张的年轻修士——在这条混乱的街上显得格外扎眼。
没走多远,一个原本靠在街边、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与疲惫的女子眼睛猛地一亮。
她迅速上下打量了李烟景一番,目光尤其在他那身质料不凡的白衣和淡定的气度上停留片刻,
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谄媚又热络的笑容,扭着腰肢快步迎了上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烟景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笑容虚假、眼神却带着估量的女子,平静地开口:“怎么了?”
那女子扭着腰肢凑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目光却在李烟景身上逡巡:“公子,可要试试采阴补阳之法?
奴家保证,能让公子修为精进,事半功倍哦~”
李烟景闻言,眼神微动,心下却闪过一个无关的念头:当初在云天城,
那李云天似乎也搞这套,难不成这行当真的如此暴利?
他这边正暗自思忖,那女子见他不答,目光又转向一旁看起来更青涩好拿捏的尺宇,
声音放得更软糯:“这位小弟弟,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少年英才。
姐姐这里有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只要五块下品灵石哦,包你满意~”
尺宇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反应,胳膊就被尺艺狠狠拧了一下,疼得他“哎呦”叫出了声。
就在这时,李烟景却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好啊。”
“啊?”尺艺和尺宇同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烟景。
李烟景却像是没看到他们惊愕的表情,抬脚就示意那女子带路,
走了两步发现姐弟俩没跟上,还回头催促道:“走啊,愣着干嘛?”
尺艺和尺宇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章程不对啊!
那拉客的女子也是一愣,她在这地方久了,早已习惯被厌恶地推开或直接无视,
没想到今天遇到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气质出尘的公子哥,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
她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烟景似乎没什么耐心,随手就抛给她几块灵石,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路:“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女子手忙脚乱地接住灵石,确认是真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态度更加热络:“哎哟,谢谢公子!公子真是爽快人!在这儿啊?少说也有不少年月喽,
这地方啊,混着混着就忘了日子了。”
李烟景一边跟着她往巷子深处走,一边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她,
目光在她衣袍的某处停顿了一下:“我看你这身打扮,倒不像是寻常风尘女子。
这衣袍袖口绣的水波纹,有点意思……看着眼熟,倒像我多年前遇见的一位故人。
他似乎是清水门的修士,不知你可认识?”
那女子原本媚笑的脸庞,在听到“清水门”三个字时,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痛处。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试图遮掩那处绣纹,
语气也变得有些敷衍和低落:“唉……公子您就别提了,这世道,身若浮萍,命如草芥,
落在这种地方,还不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如此苟活……”
跟在后面的尺艺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女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又看了看周围这肮脏混乱的环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丝天真未泯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既然有难处,离开这里不行吗?何必非要……非要这样糟践自己?”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和焦急。
那女子叹了口气,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言:“唉,别说了……”
她引着三人穿过喧闹的街道,来到一处与周围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小楼。
这楼阁明显经过修缮,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比周遭热闹繁华许多,门口倚着不少与她打扮相似的女子,
正娇笑着招揽过往的行人。
女子将三人带到属于她的那间房门前,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职业化的媚笑,
眼神在李烟景和后面的姐弟俩之间转了转,
语气暧昧地问道:“公子,是您一个人,还是……三位一起呀?”她刻意拉长了语调。
李烟景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来都来了,自然是一起。”
女子闻言,眼睛一亮,笑容更盛,带着几分夸张的嗔怪:“哎哟~公子您这样可不地道呀,三位一起的话……这价钱可得……”她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李烟景似乎懒得啰嗦,直接又掏出几块灵石抛了过去。
女子手疾眼快地接住,掂量了一下,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连忙侧身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位贵客快请进!小女子一定使出浑身解数,保管伺候得三位舒舒服服,欲仙欲死!”
跟在后面的尺宇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看向姐姐,压低声音:“姐,这……”
尺艺眉头紧锁,盯着李烟景的背影,同样小声回道:“应该不是真的……我不信他真是这样的人。
走,先进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尺宇闻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
带着点少年人的义愤嘀咕道:“他要是真敢做什么风流事……我、我回头就偷偷告诉柳青璃去!”
尺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竟然偷偷给弟弟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好主意!”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带着满心的警惕和一丝“抓包”的兴奋,
跟着李烟景和那女子走进了那间灯火暧昧的房间。
那女子刚进房门,手指便搭上了衣带,作势便要宽衣解带。
尺艺反应极快,一把捂住身旁尺宇的眼睛,低喝道:“不准看!”
李烟景却在这时淡淡开口:“等会儿吧,先喝口茶。”
女子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松开的衣带重新系好,
娇笑道:“哎哟,公子真是位奇怪的客人呢~是放不开,还是要玩些情趣?”
她心里暗自嘀咕,但面上依旧笑靥如花,“罢了罢了,客官怎么说,奴家就怎么伺候。”
她说着,袅袅娜娜地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手法颇为娴熟地冲泡起来。
热水注入,茶香微微散开。
她将三杯茶依次放在李烟景、尺艺和尺宇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二位,请用茶。”
李烟景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澄澈茶汤,
以及女子那双虽然做着伺候人的活、指节却并不显粗糙的手,
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茶泡得不错,手法倒是和人……不太一样。”
女子正给自己倒茶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溅出杯外。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烟景,脸上那副职业性的媚笑有些维持不住,带着几分惊疑和被打探**的慌乱,
强笑道:“公子……您这话说的,是在取笑妾身吗?妾身一个沦落风尘的,除了这点伺候人的本事,还能会什么呀……”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烟景转而问道:“这地方,除了这些皮肉生意,可还有什么特别的?”
女子闻言,掩嘴轻笑,
眼神却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麻木:“公子啊,您也瞧见了,这儿是天不管地不收的混乱地界。
规矩?那就是没规矩。
只要肯付出代价,出卖点什么东西——无论是身子、良心,还是别的什么——在这儿就几乎什么都能弄到。”
“哦?什么都行?”李烟景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我打听两样东西,‘柳灵根’,还有‘月灵花’,你这儿有门路吗?”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摇了摇头:“公子说的这两样……妾身孤陋寡闻,听都没听过。”
她顿了顿,似乎想挣点表现,又补充道,“不过,镇子西头有条暗巷,
是专门做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鱼龙混杂,消息也灵通。
公子若真想找,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或许有人知道。”
“交易巷子……”李烟景沉吟片刻,随即站起身,“行,那就走吧,你陪我们过去看看。”
“啊?现在?陪您去?”女子又是一愣,没想到这客人不按常理出牌,
花了灵石既不寻欢也不作乐,反倒让她当起了向导。
李烟景没多说,直接抛过去一块灵石。
女子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灵气充沛,竟是一块货真价实的中品灵石!
她眼睛瞬间瞪大了,心中的疑虑和古怪被这实实在在的惊喜冲散大半。
管他什么奇怪的癖好,给钱的就是大爷!
她立刻将灵石紧紧攥在手心,脸上瞬间堆满更加热切的笑容,
声音都甜了八度:“好嘞!公子您真是爽快人!能给您带路是妾身的福气!
您三位这边请,小心门槛,我带您去那巷子,保准给您打听清楚!”
一旁的尺艺看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压低声音对还懵着的尺宇说:“原来他是要找本地人带路打听消息!
这种只认钱的地方,找她这种只要钱就办事的,
反而比找那些看似正经、不知根底的人要安全简单得多,只要给够灵石,她自然会把我们带到地方,也不会多生事端。”
尺宇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人跟着那女子在错综复杂、光线昏暗的巷弄里穿行。
一路上,李烟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女子收了灵石,倒也知无不言,将这地方的由来和现状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此处最初多是些被仇家追杀、或是惹了祸事逃难至此的修士,鱼龙混杂,
久而久之,竟自发形成了这样一个法外之地,变成了如今这副藏污纳垢却又奇异地维持着某种平衡的模样。
走到一条更为僻静、尽头只有一点微弱灯火的小巷,
女子停下脚步,指了指巷子最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木门,低声道:“诺,公子,就是那儿了。
那家店只做熟客或者有引荐的生意,规矩大得很。
妾身身份低微,是没资格进去的,只能带您到这儿了。”
李烟景抬眼看了看那扇门,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对尺艺尺宇和那女子道:“你们三个就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女子和尺家姐弟依言留在巷口。
李烟景独自一人走到那木门前,屈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一下。
李烟景也没多说,只是将一小袋灵石从门缝塞了进去。
里面的人掂量了一下,这才将门完全打开。
里面是个不大的店面,光线比外面巷子亮堂些,但也依旧昏暗。
各种药材、矿石、甚至是些看不出用途的古怪物品杂乱却又有序地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药草和尘土气味。
一个看着就十分精明的中年掌柜从柜台后抬起头,
脸上立刻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热络笑容:“呦,这位客人面生得很呐!欢迎欢迎,您需要点什么?
不是小的吹嘘,我们这儿啊,只要出得起价,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可能找得到!”
李烟景也不绕圈子,直接将所需的那几样药材和材料名称报了出来,其中正包括“月灵花”。
那掌柜一边听,一边手指飞快地在一个老旧算盘上拨弄着,像是在计算库存和价格。
听完后,他嘿嘿一笑:“客人要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有!存货还算充足。
只不过嘛……”他搓了搓手,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这‘月灵花’……确实没有。
这玩意儿太过稀少罕见,而且采摘保存都极难,小店已经好些年没见到过了。”
“无妨,”李烟景似乎并不意外,“其他有的,都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闻言,脸上笑容更盛,立刻高声招呼后面的伙计按单子取货。
他一边看着伙计忙活,一边忍不住又多看了李烟景几眼,心里嘀咕:这年轻人看着脸生,出手却如此阔绰爽快,
连价都不还一下,真是头回见。
很快,几个包装好的盒子玉盒被放在了柜台上。
李烟景神识扫过,确认物品无误,也不啰嗦,直接取出一个装满灵石的袋子放在桌上。
掌柜的接过袋子,略一清点,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开出花来:“客人爽快!和您做生意真是痛快!
您点点货?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小店,一定给您最公道的价钱!”
李烟景将那些材料一一收入储物戒中,对掌柜的奉承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推开那扇木门,走了出去。
留下那掌柜还在柜台后美滋滋地数着灵石。
李烟景走出那间昏暗的店铺,回到之前约定好的巷口,却发现本该等在那里的女子和尺家姐弟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微蹙,正觉纳闷,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打闹呵斥声,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他循着声音,快步走向更深更暗处的一条死胡同。
巷子深处,光线几乎无法透入,只能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勉强视物。
只见之前为他引路的那名风尘女子正被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男修死死按在肮脏的地面上。
她身上的衣衫已被撕裂多处,露出大片肌肤,下身的裙裳更是被粗暴地扯开,几乎难以蔽体。
她脸上带着新鲜的巴掌红痕和擦伤,眼神里交织着屈辱、恐惧和一种近乎认命般的麻木,
并没有剧烈反抗,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壮硕男修一边粗暴地压制着她,
一边喘着粗气对旁边两个同样一脸淫邪笑容的同伙吼道:“你俩傻站着干嘛?
去巷口给老子守着!等老子爽完了,自然轮到你们!”
那两个同伙嘿嘿贱笑着,贪婪的目光在女子暴露的躯体上又扫了一圈,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巷口走来。
恰在此时,李烟景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出现在了巷口,挡住了本就狭窄的出路。
那两个刚走到巷口的男修见状,立刻凶相毕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
恶声恶气地伸手阻拦道:“喂!你干什么的?没长眼睛啊?这儿没你的事,快滚开!”
另一人也叉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试图用气势吓退这个看似文弱的白衣青年。
李烟景目光平静地扫过拦路的两人,声音没什么起伏:“找人。”
那两个男修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耐烦地挥着手驱赶,语气更加恶劣:“找什么人?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巷子深处,那壮硕男修已经急不可耐地解开了自己的下身衣衫,正要对身下几乎放弃抵抗的女子施暴,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吼着:“你这小**,给老子好好伺候!把大爷伺候舒坦了,
说不定饶你一命,不然……嘿嘿嘿……”
那女子死死咬着嘴唇,眼中尽是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猛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两声短促的惨叫,似乎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两侧的墙壁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那壮硕男修一个激灵,动作猛地僵住,慌忙提上裤子,
怒气冲冲地转身朝巷口骂道:“他娘的!找死啊你们俩?!让你们看个门都看不好,吵吵什么……”
李烟景缓缓从巷口的阴影中踱出,指尖夹着一方素白草纸,
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手指上沾染的、尚未干涸的点点血迹。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声音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闲适:“这地方…倒真是个好去处,没什么碍手碍脚的规矩。
若不是与我性子不合,或许还真想在此长住些时日。”
那壮硕男修又惊又怒,指尖猛地腾起一簇灵光,瞬间将这片昏暗的巷底照亮了些许。
借着这光芒,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正是方才在巷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白衣青年。
而当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巷壁时,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只见他那两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伙,此刻如同两滩烂泥般瘫在墙角,
脖颈以上空空如也,唯有暗红的血液正汩汩地从断口处涌出,
在肮脏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那刚刚挣扎着站起、正手忙脚乱收拾破损衣衫的女子,
也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短促的惊喘,脸色惨白如纸。
壮硕男修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动我的人?!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敢惹我,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李烟景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抬了起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眼神里没有杀气,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后面威胁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李烟景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贴近身前,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了他的面门。
那壮硕男修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骤然压下——
“噗!”
一声闷响,他的头颅竟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轰然炸开,化作一团浓稠的血雾,四下飞溅!
站在一旁的女子躲闪不及,破损的衣衫和苍白的脸颊上瞬间被溅上了几滴温热血珠。
她浑身剧烈一颤,手指下意识地抬起,机械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李烟景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将那具仍在抽搐的无头尸体随手甩到巷角,与之前那两具尸身堆在一起。
他转向那惊魂未定的女子,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我那两个同行的同伴呢?”
女子被他问话,猛地回过神,身体又是一抖,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狼狈。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和抽泣而断断续续:“对、对不起……公子……妾身无能……没能、没能护住他们……”她哽咽着,
几乎说不下去,“您、您刚进去不久……就、就来了另一伙人,凶神恶煞的,不由分说就把那两位
妾身想拦,可、可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她低下头,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她亲眼看着三个练气期的修士,在这个白衣青年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就被碾碎,死得无声无息。
她毫不怀疑,对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让自己彻底消失。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烟景看着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你认识抓走他们的人?”
女子猛地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更加用力地摇头。
李烟景微微蹙眉:“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女子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认、认识……不,不是认识他们本人!
是认识他们身上的标记……他们是、是‘黑煞帮’的人,是这片地界的地头蛇,头领据说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手下亡命徒众多,没人敢惹……刚刚、刚刚您进去之后,他们就突然出现,
二话不说就动手……我、我拦了,真的拦了,可他们人多,
还有法器……直接就把那两位打晕带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李烟景的脸色,生怕他不信。
李烟景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带路。”
女子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带路?带去黑煞帮的老巢?这简直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不带路,现在可能立刻就会死。
可带了路,等于是彻底得罪死了黑煞帮,在这片无法之地,她将再无立锥之地,下场绝对会比死更惨!
然而,看着李烟景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以及巷角那三具还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她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或讨价还价的勇气。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认命般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的哭腔:“……是,公子……请、请随妾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