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和李逵二人溜溜达达,来到了城西王员外家设下的比武招亲擂台处。此时虽已过了晌午最热闹的时辰,但擂台四周依旧是人山人海,喝彩声、议论声、小贩叫卖声混杂一片,端的是喧腾非凡。
李逵戴上了人皮面具,正是新鲜劲儿十足的时候,走几步路便要寻个水洼,摸摸自己的“新脸”,嘴里还时不时嘀咕两句。
那副举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周天实在看不过眼,扯了扯他袖子,低声道:“哥哥,快别照了。你没见满街的人,瞅你都跟瞅傻子似的?”
李逵闻言,嘿嘿一笑,浑不在意:“他瞅他的,俺照俺的,两不相干!”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收敛了些,不再那般刻意。
两人皆身材高大,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将擂台上的情形看个大概。只见台上似乎刚打完一场,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从台边爬起来,模样颇为狼狈。
擂台中央,立着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岁年纪,手持一杆白蜡杆长枪,枪尖斜指地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一双杏眼扫视台下,虽说着客气话,语气里的倨傲却藏不住:
“承让了!还有哪位沂州的好汉要上台赐教?若再无挑战者,今日这擂台,可又要由小女子守住了。莫非咱们沂州地面上,就寻不出一个能胜过小女子的真豪杰么?”
台下靠近擂台处,设着桌椅,一位身着绸衫、体态富态的老员外正以手扶额,连连叹气,正是设擂的王员外。
他身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却兀自拍手叫好:“老爷!老爷!小姐又打赢啦!真厉害!”
王员外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厉害个屁!打赢了,打赢了又嫁不出去!唉,我老王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闺女……”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讪讪地住了口。
偏生台上那王小姐耳力极佳,竟将父亲的低语听了个真切,顿时俏脸一沉,朝着台下嗔道:“爹!您又胡说!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女儿在家陪着您,给您养老送终便是!”
“你……你……”王员外被女儿当众顶撞,气得手指发颤,却又无可奈何。
这番父女斗嘴,台下观众看得分明,顿时爆发出阵阵哄笑。周天与李逵夹在人群中,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周天趁此机会,仔细打量台上的王小姐。只见她身量比寻常女子高挑,蜂腰猿臂,姿色算不得绝美,却也眉目清朗,别有一股飒爽英气。
只是眉宇间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太过外露。想来台下众多跃跃欲试的汉子,多半是冲着王员外偌大的家业,而非真被这“胭脂虎”所吸引。
王云舒见无人再敢上台,冷哼一声,便欲宣布今日擂台结束。
周天眼珠一转,看了看身旁依旧兴致勃勃、盯着擂台啧啧称奇的李逵,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王小姐性子泼辣要强,但观其行事,倒也算直来直去,家底又厚……不正与李逵这憨直莽撞、却又亟需成家立业的汉子颇为相配么?
就算不成,让李逵上台活动活动筋骨,挫挫这女子的锐气,也是好事。
他当即用胳膊肘碰了碰李逵,故意抬高了些声音,用一种混合着惊讶与调侃的语气说道:“哥哥,这沂州的汉子……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这么多人,竟没一个能在这女子手下走过三招两式?”
李逵被他说得一愣,赶紧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咱俩就俩人,万一惹了众怒,被围起来揍一顿可不划算!”
周天却浑不在意,反而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笑道:“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直,说句实话而已。再说了,真打起来,我跑得可比你快!”
这话果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目光带着不满看了过来,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周天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接着对李逵道(声音依旧不小):“哥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一身本事,竟不上去比划比划?莫非……是瞧不起女子,不屑与女流动手?”
这番话,清晰地传到了台上。王云舒本已转身,闻声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人群外围的周天和李逵。她嘴角一撇,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好汉,原来只是两个躲在人后嚼舌根的无名鼠辈!有本事,上台来见真章!”
周天哈哈一笑,朗声道:“无名鼠辈?王小姐,你坐井观天,焉知天下英雄手段!” 周围人群见有热闹可看,纷纷起哄让开一条道,都以为这口出狂言的年轻人要自己上台。
不想,周天却伸手在李逵背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到了人群前方,同时高声介绍道:“非是在下,而是在下的兄长!沂水的朋友可听好了,这位便是郓城好汉——李靖!李大哥!可曾听过他的名头?”
李逵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满脸茫然,转头看向周天,低声急问:“李靖?兄弟,你说的是……俺?”
周天使劲给他使眼色,低声道:“当然是你!哥哥,别露怯!上去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小姐一点教训,让她晓得什么叫人外有人!” 说罢,又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人群立刻喧腾起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李逵身上。
李逵站在擂台下,抬头望着台上持枪而立、柳眉倒竖的王云舒,抓了抓后脑勺。按他往常的性子,或许早就骂骂咧咧跳上去了,可此刻戴着面具,心思似乎也“文静”了些。他憋了半天,第一句话竟是:“俺……俺不打女人。”
“噗——”周天差点笑出声,心中暗道:好你个李逵,若不是我改变你轨迹,按“书里”那般跟着宋江,在江州法场你可是斧头乱挥不分男女老幼的!看来远离了某些“榜样”,这莽汉骨子里某些质朴的原则,倒显露出来了。
台上王云舒一听这话,更是气得俏脸飞红,银牙一咬,娇叱道:“好个狂徒!我王云舒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不打女人’的君子,手底下到底有几分真本事,配不配说这等大话!”
周天看热闹不嫌事大,接口喊道:“王小姐,我哥哥是老实人,说不打女人,那是他的原则!要不这样,我哥哥上台跟你比划比划,但咱们事先说好,就算我哥哥赢了,也不娶你,行不行?敢不敢应战?”
李逵还没来得及反应,王云舒已被周天这近乎羞辱的提议激得火冒三丈,想也不想便应道:“随你便!只要你这兄长有本事赢我,条件任你开!就怕他根本没胆子上来!”
“好!王小姐快人快语!”周天抚掌大笑,转头对李逵道,“哥哥,人家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上,咱们郓城好汉的面子可丢尽了!上!”
李逵看着周天,眼神里满是无奈和不解,心里嘀咕:往常都是别人骂俺混不吝、无赖,今儿个怎么感觉周天兄弟比俺还……可不等他细想,周天已半推半拽地将他往擂台楼梯处引。
台下围观百姓见这外乡汉子似乎被同伴“赶鸭子上架”,更是哄笑连连,七嘴八舌地起哄:
“那大个子,别光耍嘴皮子啊!”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上去溜溜!”
“不敢上就认个怂,给王小姐赔个不是,咱们沂州人宽宏大量!”
“郓城来的?莫不是只会吹牛?”
听着这些讥讽,周天尚未如何,李逵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天生好胜,最受不得激。
周天察言观色,立刻又添了一把火,冲着台下朗声道:“怎么?欺我们外乡人少?我们郓城好汉,走南闯北,怕过谁来!”
“嘿!口气不小!报上名来!”有人喊道。
周天挺了挺胸,声音清越:“郓城周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记好了!”
李逵听周天这么叫喊,惊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扯了扯周天衣袖,低声道:“兄弟!别喊了!”
他又抬头看向台上早已不耐烦的王云舒,把心一横,瓮声瓮气道:“比就比!打完俺还要赶路!姑娘,请了!”
说罢,不再犹豫,迈开大步,咚咚咚踏着木梯,走上了擂台。那魁梧的身躯往台上一站,顿时显得擂台都仿佛小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