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挺了挺胸,道:“怎么,不像吗?”话说到此,他心中已明了七八分。看这架势,方百花与邓元觉带人潜伏于此,恐怕是盯上了某家为富不仁的大户,今夜或许就要动手。自己带着李俊等人撞破,实在尴尬,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邓元觉见周天这边人手也不少,且李助明显是高手,眼中精光一闪。周天捕捉到他这眼神,心里暗叫不妙:这大和尚该不会又想拉自己“入伙”吧?
他赶紧开口:“小弟如今家业琐碎,拖累甚多,实在不便再与诸位豪杰做那快意买卖。今夜纯属误会,我们这就告辞,大家就当从未见过!”说罢,转身就要招呼李俊、张顺等人离开。
“兀那小子,且慢!”邓元觉声若洪钟,叫住了他。
周天脚步一顿,心里哀叹,只得转过身,脸上堆起无奈的笑:“大师还有何指教?”
邓元觉盯着他,眼中战意升腾:“上次匆匆一面,只知道你武艺不错。来来来,咱们搭搭手,比划比划!”
周天心里暗骂:比划个屁,当我是耍猴戏的吗?嘴上却只能讪讪道:“比划啥呀,大师您武功高强,小子我哪是对手……”
他这话本是推脱,不想邓元觉听了,浓眉一竖,哈哈笑道:“你小子,还未动手先怯了?这可由不得你!”
一旁的李助忽然开口:“大和尚,我家庄主非是怯战,实是怕动起手来,拳脚无眼,损了大师颜面。不如就此作罢。”
李助这话听似劝阻,实则暗藏机锋。
方百花眉头微皱,邓元觉更是觉得被小觑,怒极反笑:“好!好个怕损我颜面!今日这手,非搭不可了!若你能赢我,我邓元觉扭头便走,绝不再找李俊麻烦!”
周天眨眨眼,问道:“大师走了,然后呢?”
邓元觉一愣:“什么然后?”
周天道:“您走或不走,与我有何干系?我又非江州人,李俊哥哥的梁子,你们自己了结便是。”
这话说得邓元觉一时语塞,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
方百花此时踏前一步,美目流转,看着周天道:“小无赖,你那个镖局,这几日我也略有耳闻。这样,你与大和尚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日后你的镖局若行经我等势力所及之处(她含糊了具体地域),我可保其一路平安。如何?”
周天闻言,心中一动。方腊势力主要在江南,尤其是杭州一带,若能得此承诺,将来镖路南扩,无疑多了层保障。但他面上不显,反而露出怀疑神色:“此话当真?百花姐姐能做主?不需问问方腊大哥?”
方百花俏脸一寒:“我说了便算!你比是不比?再啰嗦,我可反悔了!”
周天装作被逼无奈,叹口气,走到院中空地:“比就比吧,说不过你。大和尚,是比拳脚,还是动兵器?”
邓元觉瞥了眼周天腰间的佩刀,哼道:“你只带了把短刀,洒家使禅杖,胜之不武。就拳脚上见真章吧!”
“好。”周天点头,随手将刀解下递给李助。
周围众人立刻散开,围成一个大圈,火把高举,将场中照得亮如白昼。
邓元觉吐气开声,僧袍无风自动,一个箭步跨出,便如巨象踏地,右拳直捣中宫,势大力沉,带起一股劲风,毫无花巧,全凭刚猛力道。
周天不敢怠慢,身形微侧,左掌如封似闭,斜搭在邓元觉腕部,用的却是巧劲,一触即分,顺势滑步卸力,正是学自杜壆的缠斗功夫。他未硬接,脚下步伐灵动,已然绕到邓元觉侧翼。
邓元觉“咦”了一声,反应极快,拧腰回身,左臂如钢鞭横扫,扫向周天腰肋。周天矮身疾进,竟贴地蹿入邓元觉怀中,肩头作势欲撞其胸腹,正是“贴山靠”的架子。
邓元觉大喝一声,不闪不避,沉腰坐马,双臂交叉下压,似要凭雄厚功力硬撼。岂料周天这只是虚招,肩头将触未触之际,身形如游鱼般滑开,右足无声无息勾向邓元觉支撑脚踝。
邓元觉脚下一拌,重心微失,但他下盘功夫极为扎实,顺势一个旋转,借力卸力,同时右肘如枪,向后猛撞,风声凄厉。周天似早有所料,勾出的脚已然收回,双掌叠起,在邓元觉肘尖将及未及之时,轻轻一按一送,用的是太极推手的“引”字诀,助长其势的同时,自身已借力飘然后退丈余。
两人这番交手快如电光石火,看似凶险,实则周天更多以闪避、卸力、巧劲应对,并未真正发力强攻。周围识货如李助、李俊者,已看出周天游刃有余,分明是顾及邓元觉颜面,未出全力。
邓元觉岂能不知?他心中惊诧更甚,这周天身法之灵动,劲力运用之巧妙,与当年初见时判若两人!当下收起最后一丝轻视,拳势一变,大开大阖中隐现精微变化,拳、掌、指、爪交替使出,时而如金刚怒目,刚猛无俦;时而如观音捻花,细腻刁钻。霎时间,拳影掌风将周天周身笼罩。
周天神色依旧从容,在漫天拳影中穿梭自如。他时而以掌缘切击邓元觉手腕脉门,破其劲力;时而以指风点向其关节要穴,逼其变招;更多时是以精妙步法闪转腾挪,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重击。他体内那股被系统强化过的沛然气力含而不发,偶与邓元觉硬碰一记,也是稍触即分,令邓元觉感觉如同打在滑不溜手的牛皮上,虚不受力,难受至极。
转眼五十余回合过去,邓元觉已额头见汗,气息渐粗。他每一拳都似能开碑裂石,却总被周天以巧妙法门化解,空耗气力。反观周天,气息绵长,面色如常,显然未尽全力。
邓元觉心知再打下去,自己久攻不下,体力消耗更大,更是颜面无光。他趁着一拳逼退周天半步的间隙,猛地收势后退,跳出战圈,胸口微微起伏,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小子,滑不留手,打得憋屈!洒家认栽!”
周天也顺势停下,气息平稳,笑道:“大师承让。咱们本无仇怨,何必生死相搏?切磋到此,正好。”
邓元觉倒也光棍,叹道:“后生可畏!你这身功夫,洒家佩服!”他虽认输,却无多少沮丧,反而有些见猎心喜。
周天哈哈一笑,朝方百花拱拱手:“百花姐姐,约定可还算数?”
方百花看着周天,眼神复杂,既有不甘,也有几分刮目相看,最终哼了一声:“我说话自然算数。你镖局的旗号,我记下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周天心情大好,仿佛怕沾染什么麻烦似的,赶紧挥手,“天色不早,诸位忙正事,我们就当从未见过。走了走了,肚子都打饿了,回去还得补顿宵夜!”
李俊与张顺此刻对周天的武功已是心悦诚服,见他轻描淡写化解一场冲突,还为镖局谋了份保障,心中更是佩服。李俊朝邓元觉、方百花也抱了抱拳,算是了结今日之事,随即转身,随着周天等人离开了这处荒宅。
望着周天等人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方百花气得跺了跺脚:“这滑头小子!武功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邓元觉抹了把汗,摇头苦笑:“你也看到了,何止是厉害,简直深不可测。他若全力施为,洒家恐怕早就落败。方才他已给足面子了。”
方百花咬着唇,恨恨道:“算他识相!哼,以后他的镖局要是到了杭州地面……看我怎么‘关照’他!”话虽如此,语气中的恼怒,已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邓元觉看着方百花神情,心中暗笑,却也不点破,只是感慨:“此子非池中之物啊。可惜,不能为圣公所用。”
另一边,李俊跟着周天默默往回走,心中念头百转。看着前方周天与李助低声谈笑的背影,他对自己前几日拒绝张顺招揽的决定,第一次产生了深刻的动摇与一丝悔意。
此人武艺超群,行事看似跳脱却颇有章法,更难得的是那份仗义与胸襟……或许,自己错过了真正能乘风破浪的舟楫?
不过,此时再提,反显反复。他暗叹一声,将心思压下,只待将来再观机缘。
夜风中,隐约传来周天与李助的对话。
周天压低声音,带着戏谑:“道长,你说方百花那姑娘,模样是挺标致,可整天舞刀弄枪,喊打喊杀,这脾气……以后能嫁出去吗?”
李助忍俊不禁,终于哈哈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