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晨光如细密的银针,刺破荒野上的薄雾,漫洒在寂寥的坟茔之间。风过处,衰草低伏,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凉意。
在乔道清那抑扬顿挫、充满玄奥的指引声中,岳飞、王贵几人神情肃穆,动作小心翼翼,遵循着道人的指点,一点点将周天母亲的骸骨从黄土中请出。
那森森白骨在熹微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当最后一块骸骨被郑重地放入崭新的棺椁之中,按照礼仪安置妥当后,周天缓步上前。
按理说,无论是前世记忆还是今世听闻,他对这个赋予“周天”生命的女人,印象都模糊得近乎于无,心底本该是一片陌生的平静。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棺中骸骨的那一刹那,一股完全不受控制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恸猛然攫住了他!双膝一软,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这泪水滚烫,仿佛带着这具身体原主积攒了十余年的孺慕与思念。
周天俯身在地,喉头哽咽,几乎是嘶喊着冲口而出:“母亲!儿子……儿子来接您了!咱们……咱们回家——!”
这声呼喊,石破天惊。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天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震,灵台深处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枷锁“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一种奇妙的完整感油然而生,好似一个漂泊已久的游魂,终于彻底、安稳地落入了命定的躯壳,与前身残留的一切——情感、记忆、执念——完成了最后的、圆满的融合。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但毫无疑问,在这一刻,周天才真正地、完整地成为了“大宋的周天”。
更令周天惊异的是,随着这种彻底的认同与归位,他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百骸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澎湃而生,周身气力竟凭空增长了一成有余!
他本就天赋异禀,根基雄厚,这一成气力的增加,无异于锦上添花,使他如猛虎添翼!
一旁的岳飞等人敏锐地察觉到周天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气息变得更加沉凝厚重,可具体哪里变了,他们却又说不上来,脸上尽是茫然。
唯有一直静立旁观的乔道清,眼中精光一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用低若蚊蚋的声音喃喃自语:“果然……此子确是我证道之机缘所在……”
这奇妙的变化不过瞬息之间。
周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不再有丝毫留恋,亲自与众人一道,将盛放着母亲骸骨的棺椁稳稳地安置在马车车厢内。他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埋骨之地,毅然转身,扬鞭催马,高声道:“出发!”
一行人马,带着不同的心事,浩浩荡荡踏上了前往山东郓城的官道。
乔道清果然是个妙人,骑着一匹瘦骡马,不言不语,只是默默跟随,周天也猜不透这高深莫测的老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师师本想骑马与周天并行,这次却被周天以路途颠簸为由,不由分说地赶去了妇孺们的马车里。
车马辘辘,一路行去,除了必要的交谈,气氛竟显得有些沉闷。昼行夜宿,一日光阴便在单调的马蹄与车轮声中悄然溜走。
次日午后,队伍正行进间,岳飞忽然轻催坐骑,赶至周天身侧,低声道:“哥哥,前面情形不对,似有强人剪径。”
周天闻言,一夹马腹,冲上道旁一个小土坡极目远眺。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约有数十名衣衫杂乱的山匪,正挥舞着兵刃,围攻一个颇具规模的车队。被围的车队依托车辆结阵自保,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路见不平,岂能坐视!”周天眉头一拧,对岳飞道,“鹏举,招呼兄弟们,准备动手!”
岳飞点头,眼中闪过锐芒,立刻向王贵、汤怀、张显、牛皋以及史进几人传递了信号。
周天又拨转马头,来到乔道清车前:“道长,辛苦您照看一下女眷,我们去去就回。”
乔道清眼皮微抬,淡然道:“周庄主放心前去,此地有贫道。”
这时,周侗也闻声探出身来,意欲同往。
周天哪敢让年事已高的师傅涉险,连忙劝阻:“师傅,些许毛贼,何劳您老人家出手?交给我们这些小辈料理便是!”
周侗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一笑:“怎么,这是嫌为师老了,不中用了?”
周天也不辩解,只是嘿嘿一笑,抱拳一礼,随即猛地一抖缰绳,喝道:“我们走!”便一马当先,朝着厮杀处冲去。
岳飞、史进等人早已按捺不住,见状纷纷策马跟上,如同数支利箭,直插战团!
此刻,那被围的车队已是左支右绌,眼看防线就要被匪徒撕破。忽见一支生力军如狂风般卷入战局,顿时精神大振!
岳飞一马当先,手中青龙刺化作一道青色闪电,疾刺横扫,当先两名匪徒应声倒地。史进一条棍棒使得泼风也似,虎虎生威,专挑匪徒密集处招呼。牛皋更是勇不可当,如同蛮熊冲入羊群,一双铁拳势大力沉,挨着便伤,碰着就倒。王贵、汤怀、张显也各展所能,刀枪并举。
周天随后杀到,他并不急于冲阵,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正在后方呼喝指挥的贼首。他摘下马鞍旁的长枪,瞅准时机,策马直取中宫!
那贼首见周天来势凶猛,急忙举刀格挡,却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虎口迸裂,单刀竟被硬生生震飞!贼首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风紧!扯呼!”
众匪徒见头领一招落败,哪里还敢恋战,发一声喊,如同退潮般丢下几具同伴的尸体,狼狈不堪地窜入道旁密林,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天勒住战马,看着地上狼藉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刃,眉头紧锁,心中暗叹:“光天化日,官道之上,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截道杀人,这大宋天下,真是乱的可以!”
这时,从那被救的车队中,快步走出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他见众人隐隐以周天为首,便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对着周天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多谢诸位侠士救命大恩!小可李君,感激不尽!”
周天翻身下马,拱手还礼,爽朗一笑:“在下郓城周天。路见不平,分内之事,李公子不必挂齿。”
“郓城?”那李君眼睛一亮,追问道,“可是山东郓城?”
“正是。”周天点头。
李君闻言,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抚掌道:“巧了!真是巧了!我们此行,也正是要去郓城……啊不,是去郓城所在的济州府!”
周天也大感意外:“哦?竟有如此巧事?”
李君笑道:“可不是嘛!如此说来,咱们还算得上是同乡了。”
他顿了顿,看了看周天身后精干的众人,又望了望自己这边惊魂未定、且有不少伤员的队伍,带着几分恳请道:“周兄,前方路途尚远,不知……方不方便与诸位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周天本就是豁达之人,见对方言辞恳切,便浑不在意地一摆手:“这有何不方便?相逢即是有缘,李公子若不嫌弃,咱们便一同上路!”
得了周天允诺,李君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旋即转身去安排自家队伍。
好在周天他们来得及时,李君这边虽伤者不少,却无人殒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众人迅速收敛了死难盗匪的尸身(交由随后而来的地方保甲处理),略作整顿,便合为一处,继续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