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晨曦微露,周天已在客栈门前收拾妥当,准备启程前往汤阴县。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许贯忠与燕青竟联袂前来相送。
“周兄弟,一路顺风!”许贯忠拱手道,神色间比昨日更多了几分亲近。
“兄弟,保重!”
燕青接过话头,语气却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员外他…本欲亲来,奈何府中临时有些琐事缠身,特命我前来代为送行,还望兄弟勿怪。”
周天闻言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二位哥哥太客气了!卢师兄家业繁巨,小弟省得。许兄、小乙哥,你们的情谊,周天心领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在朝阳的金辉中对着二人一抱拳,随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看着周天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许贯忠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燕青,问道:“小乙,听你方才语气,似乎言不由衷。莫非……卢员外并非被琐事缠身,而是另有缘由?看来,他对这位本领高强的师弟,也并非十分看重啊。”
燕青闻言,苦笑一声,知道瞒不过这位心思细腻的好友,只得叹道:“贯忠兄目光如炬。实不相瞒,员外其实对周天兄弟极为欣赏,甚至可说是…颇为忌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你可知为何?只因周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本事,着实惊世骇俗!”
“哦?”许贯忠兴趣大增,“你怎知他本事?莫非昨日在贵府,你们已经切磋过了?”
燕青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岂止是切磋!他先与我比试了拳脚,未尽全力便已游刃有余。后来,更是与员外亲自下场,较量了棍棒枪法!”
许贯忠素知卢俊义武功盖世,更清楚他眼高于顶的性子,能让他看得上眼并亲自下场切磋的人屈指可数。他急忙追问:“结果如何?”
燕青脸上依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据我旁观……周天兄弟的武艺,深不可测,只怕……已然在卢员外之上!”
“什么?!”许贯忠彻底惊呆,他知道燕青从不说谎,尤其在这种事情上,“竟……竟高到这个地步?!那……那卢员外有此佳师弟,今日为何不来相送?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燕青脸上无奈之色更浓,摊手道:“唉,此事说来……乃是家丑。清晨时分,主母便称身子不适,定要员外留在身边。员外他……唉,便让我过来向周天兄弟解释一二。好在周天兄弟心胸开阔,为人坦荡,看似浑不在意。”
听到这里,许贯忠已是恍然大悟,不由摇头失笑:“原来如此!内宅不宁,确是难为卢员外了。” 他言语中带着几分揶揄,却也点到即止。
燕青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奈道:“看破不说破!贯忠兄,慎言,慎言啊!”
许贯忠闻言,笑而不语。片刻后,他神色一正,对燕青道:“小乙,我已决定,待母亲身体稍好些,便带她东去山东郓城,到周天兄弟的庄子上寻那位王神医治病。”
燕青愣了一下,疑惑道:“既已决定前去,方才为何不直接与周天兄弟明说,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许贯忠却只是微微一笑,捋了捋短须,目光望向周天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请自去,方能见得真章。我欲亲眼看看,这位周兄弟经营的,究竟是怎样一番基业。”
燕青何等伶俐,见好友这般神情,心中已然明了,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许贯忠那已然下定决心的侧脸,心中不由暗叹:“贯忠兄眼界极高,此番主动前往,只怕不只是求医那么简单了。”
周天策马一路疾驰,归心似箭,不几日便回到了故乡相州汤阴县。
在进入村庄之前,他特意寻了个僻静无人的树林,心念一动,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那柄为岳飞准备的“青龙刺”长枪,用厚布仔细包裹好,负在身后,这才牵着马,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进了熟悉又陌生的村口。
村庄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黄土路,矮墙院。一路上,不少相熟的乡邻见到他,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周家小子回来啦!”
“是天哥儿啊,好些日子没见,越发精神了!”
一群村里光着脚丫、嬉笑打闹的娃娃,见到周天和他神骏的高头大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跟着他跑。
看着这些纯真无邪的同村孩子,周天心中涌起一股亲切的暖流。
他笑了笑,从行囊里抓出早就准备好的饴糖,分发给孩子们。
娃娃们得了糖果,欢呼雀跃,却仍不肯散去,依旧嘻嘻哈哈地跟在周天和马匹周围,像是护送什么大人物一般。
孩子们家的大人看见周天如此大方,也都远远地站着,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
周天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记忆中的岳飞家门外。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门环。
不料,开门的并非岳母姚氏,也不是岳飞,而是一位面容清秀、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见到陌生的周天,微微一怔,出声问道:“这位大哥,你找谁?”
周天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一时有些发蒙,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他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门楣和院落布局——没错啊,这正是岳飞家!
“请问……这里可是岳飞的家?”周天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
那女子尚未回答,旁边跟着周天来看热闹的娃娃们已经哄堂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嚷道:“周家哥哥,你没找错!这是岳飞哥哥新娶的娘子!”
“对对!是刘家的姐姐!”
周天闻言,更是目瞪口呆。岳飞……这就成亲了?他明明记得岳飞比自己还小些,如今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看到周天那副愣在当场的模样,孩子们笑得更欢了。
周天尴尬地挠了挠头,对那女子解释道:“这位……弟妹,在下周天,是岳鹏举的旧邻,自幼一起长大的。这次回乡办事,特来看看姚婶婶和鹏举兄弟。”
那年轻女子一听“周天”二字,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连忙侧身让开,语气变得热情了些:“原来是周家大哥!快请进!母亲常在家里提起你呢!你稍坐,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说着,便转身快步向屋内走去。
周天还有些发懵地跟着走进院子,身后孩子们的嬉笑声渐渐散去。
他没走几步,就见岳母姚夫人已从屋内迎了出来。周天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姚婶婶,小天回来看您了!”
姚夫人见到周天,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婶婶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周天身后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事,以及他挺拔的身姿,不由莞尔一笑,“看来你这身武艺越发精进了!”
周天嘿嘿一笑,将包裹解开,露出那柄寒光闪闪、造型奇特的“青龙刺”,说道:“婶婶,这是我偶然得来的一柄利器,看着不凡,心里头就想着鹏举兄弟用着肯定合适,这次特意带来,想送与他。”
姚夫人闻言却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哎呀,你这孩子有心了!只是……我家鹏举机缘巧合,也得了一柄称手的长枪,他喜爱得紧,日日演练呢。”
周天一听,这才想起岳飞自有其机缘,那“沥泉神矛”怕是已经到手了。他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是吗?那侄儿可要见识见识,看看是鹏举的枪好,还是我这‘青龙刺’更胜一筹。”
正说话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娘,听说天哥回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英气勃勃的青年已大步流星地跨入院门,不是岳飞又是谁?
“鹏举兄弟!”周天笑着迎了上去。
“天哥!”岳飞见到周天,亦是满脸惊喜,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那天在师父那里,你不告而别,让我好生惦记!”
兄弟相见,自是一番热闹。周天目光落在岳飞随身携带的那杆长枪上,但见那枪枪杆黝黑,枪尖隐有寒芒,确非凡品,心中确定这便是那“沥泉神矛”了。
他心下暗自好笑自己考虑不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转身拿起自己的“青龙刺”,递给岳飞看了一眼,说道:“兄弟,你看这枪如何?此枪名为‘青龙刺’,与我庄上另一柄‘墨龙突’本是一对。我觉着与你甚是相配,本想赠你,不想你已得了神兵……唉,看来是为兄多此一举了。”
岳飞其实早在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那柄造型奇特、隐泛青芒的长枪,习武之人哪有不爱神兵利器的?他心中早已痒痒。
听周天如此说,他哈哈一笑,眼疾手快,一把便将“青龙刺”夺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冰凉坚韧的枪身,连声赞道:“好枪!真是好枪!入手沉实,锋锐无匹!天哥既然拿来,哪有收回的道理?小弟笑纳了!”
他挥舞了两下,越发喜爱,转头对周天笑道:“正好!我那杆枪用惯了,这柄‘青龙刺’便留给我将来的孩儿用,定能助他建功立业!”
周天闻言,心中暗道:“岳飞的儿子岳云好像用的是双锤啊……罢了,他喜欢就好。” 便也哈哈一笑,洒脱道:“既然送与你了,自然由你处置。”
岳飞珍而重之地将“青龙刺”收起,这才想起正事,关切地问道:“天哥,你此次突然归来,可是有何要事?”
周天神色一黯,随即肃然道:“不瞒兄弟,我在山东郓城已安顿下来,创下些基业。此次回来,是为了迎请先母骸骨,迁至郓城安葬,以便长久祭扫,略尽人子之心。”
岳飞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点头道:“迎请先慈骸骨,乃是人伦大事,理所应当!”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天哥,周叔叔的病体,如今可大好了?”
周天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答道:“劳兄弟挂念。家父的病已大好!我庄上请了一位神医坐镇,调理得宜,如今他老人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倒比我这般奔波更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