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寒钢战偶的脚掌终于全部碾上雪地,每一步都震得观象台的木柱嗡嗡作响。
夏启的指节在沙盘边缘扣出青白,望远镜里那幽蓝火焰在战偶胸腔明灭——果然是机关术巅峰的「火核驱动」,用蛮族祭火提炼的磷晶当燃料,难怪系统图纸标着十万功勋点。
殿下!沉山的吼声响过燧发枪的爆鸣,弹丸只能擦出火星!
夏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两队枪兵正呈雁阵排开,铅弹打在战偶关节上叮当作响,像拿石子砸城墙。
第一具战偶突然挥臂,刀臂扫过一辆重甲战车,寒钢刃口像切冻豆腐般剖开厚木,车轴断裂的脆响里,三个持盾兵被甩进雪堆,半天没爬起来。
阿铁!夏启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抛过去。
贴身护卫队长接住刀刃的瞬间,玄铁重盾已压在臂弯。
他足尖点地窜出,玄铁护膝撞碎脚下薄冰,在雪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
战偶刀臂再次劈下时,阿铁矮身滚入其阴影,短刃狠狠扎向战偶踝关节——金属摩擦声刺得人牙酸,刀刃崩出火星,只在寒钢上划了道白痕。
夏启吼得嗓子发紧。
话音未落,战偶的青铜脚掌已碾来。
阿铁举盾硬接,整个人被拍飞三米,后背砸在雪堆里,护心镜凹陷成锅底。
他咳出一口血沫,却还在笑:殿下说得对,铁疙瘩的招子比蛮子慢半拍!
夏启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该想到莫顿那老匹夫会偷师西戎机关术——但系统商城里标着「可逆向解析」的战偶图纸,此刻在他脑海里翻涌。
他的目光掠过战偶膝关节,那里有三道细不可察的缝隙,是仿生结构为活动留的余量。
李三!
爆破手从掩体后窜出来时,羊皮袄下摆还滴着血——刚才滚木砸偏时他替新兵挡了一下。
他怀里抱着的集束炸药还沾着雪,导火索在风里嘶嘶作响。
战偶的刀臂扫向他的刹那,他像条滑不溜秋的鲶鱼,顺着战偶腿部防滑钉的棱线往上攀,指甲缝里全是冰渣。
哑炮!沉山的声音带着破音。
李三这外号是因为他第一次引爆炸药时哑火,可此刻他眼里烧着的火,比战偶胸腔的幽蓝更炽烈。
他把炸药塞进膝关节缝隙的瞬间,战偶的齿轮突然倒转。
李三被甩下来,后背撞在雪地上,炸药却稳稳卡进了缝里。
夏启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是在喊「点着了」,还是在骂「奶奶的终于不哑了」?
第一具战偶单膝跪地,蒸汽从关节缝里喷出来,像条白色的龙。
幽蓝火焰暗了一瞬,又挣扎着蹿高,把破碎的寒钢片映成诡异的青紫色。
陷坑!夏启扯开嗓子,手指狠狠按在沙盘上那个用朱砂标红的「死」字。
三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剩余两具战偶脚下的雪地突然塌陷,露出深达两丈的坑洞。
坑底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铁桩,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其中一具战偶摔下去时,腹部撞在铁桩上,幽蓝火焰顺着伤口外泄,引燃了内部油路——爆炸的气浪掀飞半人高的雪堆,碎钢片像暴雨般砸在观象台木栏上。
最后一具战偶卡在坑边,两条腿悬在坑里,齿轮疯狂转动着想要爬出来。
夏启看见百丈外的冰洞里闪过一道人影——是战偶驭手克鲁格,他正攥着铜丝操纵杆,指节渗出血珠,把羊皮手套染成暗红。
你们的枪打不穿寒钢!克鲁格的嘶吼被风卷过来,带着癫狂的笑,我能一直打到你们跪下——
话音未落,战偶的青铜透镜突然爆碎。
夏启眯起眼——是沉山换了穿甲弹,虽然只打碎了观察窗,却让克鲁格的操纵出现了半秒卡顿。
战偶的动作滞了滞,一条腿终于滑进坑底,铁桩扎穿了它的胫甲。
还剩最后一口气。夏启摸出怀表,秒针正好划过「辰时五刻」。
系统面板在他眼前浮起,「技术碾压」任务进度条从97%跳到98%——就差这最后一具战偶。
坑底的战偶还在挣扎,齿轮声里混着铁桩断裂的脆响。
克鲁格的操纵杆已经被血浸透,他却还在拉,仿佛要把铜丝勒进骨头里。
观象台上,阿铁抹了把嘴角的血,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改良喷火铳——枪管还带着昨夜调试时的余温,火油在储液罐里晃出细碎的响。
夏启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铁匠铺,阿铁举着这支铳问:喷火烧铁疙瘩,能行不?他当时拍着对方肩膀笑:等你用这玩意儿,给旧时代的铁棺材盖最后一锹土。
此刻,阿铁已经翻上观象台栏杆。
他回头看了夏启一眼,护心镜上的凹痕里还凝着血珠,却笑得像个要去掏鸟窝的少年:殿下,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抱着喷火铳跃下深坑。
雪光里,他的玄铁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要撕碎寒冬的旗。
阿铁的玄铁披风在雪幕里划出银弧,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雪沫子溅上他护心镜的凹痕。
改良喷火铳的黄铜枪管还带着体温,他反手扯开固定火油罐的皮带扣,指腹在点火燧石上快速擦过——这动作他在铁匠铺练了十七遍,每一遍都算着战偶齿轮转动的节奏。
吃爷爷的火!他吼得喉咙发疼,枪管重重抵住战偶下颌的青铜面罩。
橙红色火舌裹着呛鼻的松节油味窜出,金属表面瞬间腾起白雾,又在高温下熔成黏糊糊的铜水。
战偶的机械脖颈发出刺耳的呻吟,原本精准的齿轮组突然卡壳,一只铁臂砸在雪地上,震得阿铁虎口发麻。
观象台上,夏启的望远镜滑落在沙盘上。
他盯着那团逐渐变形的金属面罩,喉结动了动——系统面板上的「技术碾压」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98%、98.5%、99%。
当最后一块熔铜滴落时,他突然看清了面罩下的轮廓:是张扭曲的人脸模型,用熟铁敲出眼鼻,嘴角还焊着半枚蛮族图腾的獠牙。
这算什么钢铁巨神?沉山的声音带着气音,合着是个套了铁壳的木头傀儡!
李三踉跄着爬起来,炸药灼焦的袖口还在冒烟。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突然笑出眼泪:老子炸的不是铁疙瘩,是蛮子的胆!
战偶的火核突然爆响,幽蓝火焰从胸腔裂缝里喷出来,映得阿铁的玄铁披风一片幽冷。
他踹了踹战偶歪向一侧的头颅,铁靴跟磕在人脸模型的上,金属碎片哗啦落地。什么破玩意儿。他扯出腰间的火折子,给你送最后一程。
火折子扔进战偶腹腔的瞬间,残留的火油腾起一人高的烈焰。
红与蓝的火焰纠缠着窜向天空,融化的雪水在坑底汇成小溪,倒映着翻涌的火光。
夏启望着那团火,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军帐里,克鲁格的商队曾送过十车慰问物资——原来从那时起,这老东西就在冰洞后挖操纵室了。
殿下!通讯兵的马蹄声碾碎了火场的噼啪响,冰洞方向有动静!
夏启转头的瞬间,看见冰洞口闪过一道黑影。
克鲁格的羊皮手套已经被烧得只剩半截,他跌跌撞撞扑向洞壁的铜箱,指甲抠进锁眼:自毁!
自毁!铜箱表面刻着的蛮族符文在火光里泛着青灰,那是西戎人用来封印诅咒的纹路。
枪声比北风更疾。
克鲁格的左肩炸开血花,他惨叫着撞在冰壁上,铜箱落地。
黑焰军狙击手从雪堆里直起身,枪管还冒着淡蓝硝烟——那是夏启前日派去监视商队的三组斥候之一,此刻他的羊皮帽上落满雪,像顶着团会动的云。
谢...谢殿下。克鲁格咳着血,手指还在往铜箱方向伸,你们赢了又如何?
南人只会造铁壳子...只会...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一眼停在燃烧的战偶残骸上,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战场清理是在三日后的清晨。
夏启踩着没膝的残雪走进冰洞,铜箱里的东西让他眯起眼:二十三张炭笔草图,从启阳城防图到南境粮仓分布,连他新修的水泥大道都标着的批注。
洞壁上的血字还没完全冻住,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尖蘸着自己的血刻的:男人无魂,唯技可恃。
他们怕的不是枪炮。夏启指尖拂过血字,是我们不再像他们一样活着。
沉山抱着一摞草图站在洞口,雪光透过他的铠甲缝隙,在地上投出细碎的金斑:那老匹夫的日记本里写着,说我们的蒸汽机是偷来的神火,说燧发枪是坏了规矩的邪物
规矩?夏启扯下披风搭在旁边伤兵肩上,等他们的能挡住加农炮,再来和我谈魂。
夕阳把战场染成暖金色时,拾荒的孩童出现了。
他大概五六岁,红棉袄洗得发白,正踮着脚够一块烧变形的寒钢碎片。
旁边的老兵——后来知道是牛角号老马——弯腰抱起他,碎片上还沾着没烧尽的战偶油垢。
爹,这是妖怪的骨头吗?孩童把碎片举到眼前,睫毛上沾着融化的雪水。
老马的手在颤抖。
他当过二十年边军,见过蛮族用活人祭旗,见过战偶碾碎整队的刀盾兵。
此刻他望着孩子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不是妖怪的骨头。他用粗粝的拇指擦去碎片上的灰,是过去时代的残梦。
消息传回启阳城时,正是月上柳梢头。
百姓们自发在城墙上挂起灯笼,暖黄的光顺着青石板路流淌,把雪堆照得像撒了层金箔。
有个穿粗布衫的老匠人大声喊:七皇子把蛮子的铁疙瘩都烧了!人群里爆发出欢呼,连街角卖糖画的老头都往灯笼里多添了根灯芯。
而在千里外的帝都,司礼监的宦官又一次打开鎏金密匣。
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笔尖在绢书上顿了顿,终于落下新的字迹:断脊溃败,七皇子...不可力敌。
极北冰原的暴风雪比往年更早。
在冰原边缘的废弃哨卡里,有个裹着白狐皮的身影正往火盆里添柴。
火焰舔着他腰间的青铜腰牌,映出两个模糊的字——。
他望着南方的方向,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混着风雪灌进破窗:夏启...你烧了寒钢战偶,可知道冰原下埋着更老的东西?
风卷着雪粒扑进来,熄灭了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