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接过那把带着体温的游标卡尺,像捧着什么传世珍宝。
他没说话,只是把卡尺贴身收好,冲夏启重重一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慈恩院的密室不难找,难的是怎么在那群把脑袋磕破的信徒眼皮子底下,去摸那尊被供在神龛里的“老祖宗”。
好在如今“观复堂”被夏启改成了反洗脑基地,趁着夜深人静,几个负责洒扫的老兵把风,周七带着两个手最稳的工匠摸了进去。
那是尊半人高的青铜兽面磬,造型古拙,内壁却光滑得反光。
“这玩意儿邪门。”工匠老王低声骂了一句,手里的探针刚伸进去,就觉得耳膜一阵发鼓,“咱还没敲呢,脑瓜子就嗡嗡的。”
“别废话,量内径,还有那个回音腔的弧度。”周七咬着手电筒,把从系统商城换来的那本《声学基础》摊在地上,一边对照着上面的公式,一边飞快地在草纸上记录数据,“这哪是什么神迹,这是拿石头做的大喇叭。”
测绘进行得并不顺利。
这玩意的构造精妙得让人头皮发麻,多一分少一厘,那个特定的低频就出不来。
周七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地算了半个时辰,忽然一拍大腿。
“这帮孙子,原来是被天气玩死的。”
他指着图纸上一处极细微的通气孔,“这玩意儿对湿度极其敏感。咱们要是想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太难,但要想毁了它的声场……嘿嘿,咱们不用大动干戈。”
他在纸上画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间是个简易的发条结构,“做一个‘扰频箱’。只要在它旁边发出一串杂乱的高频波,就能打乱它的共振。到时候这神磬敲出来不是‘天音’,而是杀猪般的惨叫。”
周七把图纸一卷,连夜赶回别院。
温知语听完他的计划,却皱起了眉。
“技术上可行,但人心难测。”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百姓信这东西信了几百年,光让它叫得难听点,没准他们会以为是天神发怒,反而更怕皇帝。咱们得先给他们心里种个‘因’。”
第二天,京城的茶馆里就多了个新段子。
说书先生把醒木拍得山响,唾沫横飞地讲北境出了个仙授铜磬,那声音专破妖邪。
与此同时,夏启旗下的商队开始沿街叫卖一种刻着怪符的“辟邪铃铛”。
其实里面就是个最普通的铁珠子,但架不住人传人,没几天,满大街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声音虽然杂乱,却成了一种无形的心理暗示——我有铃铛护体,我不怕那宫里的怪声。
这边的心理战打得火热,苏月见那边也没闲着。
外情司截获了一条密报,七星观的余孽正趁着夜色,要把一批新的“圣磬”运进宫,说是给祭天大典换新装备。
“想换新的?好啊,那我帮帮他们。”苏月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晚,运送贡品的马车在城外“意外”坏了车轴。
等那几个道士骂骂咧咧修好车时,谁也没发现,那几尊被红布盖着的铜磬,底座下多了个小小的夹层。
那是周七赶制的微型扰频装置,更绝的是,苏月见让人在磬面上用极细的刻刀加了几道暗纹。
那暗纹远看是祥云,可若是懂行的人拿放大镜看,那纹路的走势其实是一串反向的声波编码。
一旦敲响,它发出的不再是让人跪拜的低吟,而是如同指甲划过黑板般尖锐的——“吾不受控”。
城南校场上,鼓声震天。
沉山赤着膊,正带着一队鼓手猛捶大鼓。
这鼓点听着奇怪,时快时慢,毫无章法,却让人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拔刀冲锋。
“这就是你要的‘护驾’?”夏启站在点将台上,被这鼓声震得胸腔共鸣。
“主公,周七算过了。”沉山抹了把脸上的汗,“这鼓点的高频脉冲刚好能抵消那种让人腿软的低频波。到时候不管那帮太监搞什么鬼,咱们这鼓一响,弟兄们就能站得直直的。”
夏启闭上眼,感受着那鼓点带来的躁动,满意地点点头:“好。等那天,就让这曲子,做新朝的第一声钟鼓。”
就在祭天大典的前十天,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老皇帝病重,改由太子代为主祭。
温知语正在整理情报,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这是看着老容器不好用了,急着换个新的。”
周七比她更务实。
他带着人把太庙周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担看似寻常的供香里,发现了一根藏在香梗里的传音铜管。
顺藤摸瓜,他在地下的暗渠里装了个监听主管。
这天夜里,竹管那头传来一句阴恻恻的低语:“壬时三刻,磬起即应。”
那声音极轻,却像毒蛇一样钻进周七的耳朵。
夏启听到这句录音时,正站在别院的阁楼上调试那尊真正的“天命磬”。
这是一尊用高强度合金钢铸造的大家伙,里面装了精密的声学放大器。
窗外雷声滚滚,一场暴雨将至。
夏启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校准着最后一根音轨。
他不需要控制谁,他只需要唤醒。
这尊磬发出的频率,是经过系统计算的“阿尔法波”变种,能最大程度地让人脑清醒,摆脱催眠状态。
“把所有消息都锁死。”夏启脱下手套,看着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声音低沉,“明天不是夺权,是还权。我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原来自己一直能做主。”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冷硬如铁。
南郊祭天台的幡旗已被风雨淋透,礼部的官员们正手忙脚乱地做着最后的布置。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帷幕后,太子正面无表情地任由内侍整理着繁复的冕服,他的眼神空洞,像一尊精致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