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夜幕,在那片废墟之上,看到了钢铁的森林拔地而起,看到了蒸汽的巨龙喷吐白烟。
那不是幻觉,而是他作为一个现代顶尖工程师,对未来最笃定的预见。
翌日,一则奏报便递入了宫中。
七王夏启以“金陵城防年久失修,部分城墙亟需加固”为由,请求巡视城西早已废弃的官营铁坊,意图“废物利用”,就地取材,为修缮城墙冶炼所需铁料。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毕竟,他刚刚才用“天听自我民听”的雷击木碑将自己与民心牢牢捆绑,此刻又主动请缨为国分忧,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圣旨很快下达,一个字:准。
然而,当夏启带着沉山和一队亲兵踏入那片杂草丛生的废墟时,他眼中看到的却不是什么城防铁料。
“封锁此地,方圆五里之内,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夏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沉山立刻领命,他并未在铁坊周围设立密集的明岗,那太过招摇。
他的人手化整为零,扮作茶贩、脚夫、修补匠,悄无声息地散布在铁坊外围的各个路口要道。
每个人的怀中,都揣着一枚特制的黄铜哨子,哨音尖锐,足以穿透风声与市井喧嚣。
一旦有变,三短一长的哨声响起,便是最高警戒信号,王府武备力量可在三刻之内集结于此。
铁坊深处,一座相对完好的铸造车间被迅速清理出来。
夏启避开众人,独自进入。
心念一动,幽蓝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
【神工天启系统】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开了抽奖轮盘。
那截雷击木带来的“天意民心”大势,让他收获了海量的功勋点,足以进行一次高等级的抽奖。
轮盘飞速旋转,光华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张闪烁着青铜色光泽的图纸之上。
【恭喜宿主获得:蒸汽机基础图谱(附录:锅炉安全守则)】
就是这个!
夏启的呼吸微微一促。
他迅速将图谱兑换为实体卷轴,紧紧握在手中。
这薄薄的一卷纸,将是撬动整个时代的杠杆!
他走出车间,将十名从封地带来的、最忠诚可靠的工匠召集到面前,摊开了图纸。
“从今日起,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这图上的‘动力机关’造出来。”夏启指着那复杂的结构图,沉声说道,“此事乃最高机密,对外,我们宣称在此地为新式火炮铸造炮架,名为‘鸣雷炮架’。”
“鸣雷炮架”这个名头取得极妙,既与前几日太庙前的“天雷”遥相呼-应,显得顺理成章,又能完美解释为何需要调用大量铜铁、为何需要顶级工匠闭门攻关。
工匠们虽看不懂那鬼画符般的图纸,但对七王的命令他们绝对服从。
一场划时代的工业革命,就在这片破败的废墟中,以一个谎言为掩护,悄然拉开了序幕。
王府书房内,温知语听完夏启的计划,秀眉微蹙:“主公,此举固然石破天惊,但‘动力机关’一旦现世,其价值远超火炮百倍。朝廷若知晓,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或摧毁。我们羽翼未丰,过早暴露底牌,恐招来杀身之祸。”
她略一沉吟,提出了一个巧妙的替代方案:“与其我们自己闷头造,不如将水搅浑。我建议,以主公的名义在金陵城举办一场‘民间奇巧竞赛’,悬赏千金,寻找能工巧匠,就说要复原古籍《机关志略》中记载的,那不用牛马拉、自行奔走的‘木牛流马’。”
夏启眼中一亮,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在高明!
竞赛一出,全天下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木牛流马”这个噱头上,人人皆可参与,人人皆可议论,反而会让真正研造“动力机关”的铁坊显得毫不起眼。
更能借此机会,网罗天下奇才,为己所用。
“就按你说的办!”夏启当即拍板。
告示一出,金陵鼎沸。
千两黄金的悬赏,足以让一个普通家族三代衣食无忧。
一时间,各路巧匠、方士、甚至是落魄书生都蜂拥而至,递上五花八门的图纸和模型。
大部分都是异想天开,但其中蕴含的巧思,却为夏启的团队提供了无数灵感。
一日,温知语在整理如山的图纸时,被一幅破旧的草图吸引。
那图上画着一种由无数小木块链接而成的环状带子,套在两个轮子上,旁边标注着“仿百足之虫,可履崎岖之地”。
这……这不就是履带的雏形吗!
温知语心头剧震,立刻派人找到了图纸的作者——一个因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的年轻学子。
她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将其招募,列为“隐匠团”的第一位成员,专门负责攻关各种传动结构。
就在金陵城沉浸在“造车狂热”中时,一道冰冷的杀机,正从皇城深处蔓延而来。
外情司衙署,苏月见将一张刚截获的密报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清冷,但眸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皇帝疑心夏启在金陵城所为皆是妖术蛊惑,已秘密派遣心腹钦差,打着“核查万民陈情状真伪”的旗号,实则携御赐毒酒,预备在西北路上一处偏僻驿站,效仿前朝“赐死贤王”的旧例,永绝后患。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出衙署,直奔王府。
听完苏月见的汇报,夏启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冷笑:“他想让我死在路上?那我就让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向苏月见:“传令下去,在钦差必经的各个驿站、酒楼,都给我贴满告示,就说:‘为贺天降祥瑞,七王将于三月初三,于城西校场试演自行铁车,与万民同乐!’务必要让钦差的随从‘不经意’间看到。”
苏月见一点头,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果然,那位一路紧赶慢赶、盘算着如何完成“秘密任务”的钦差大人,在距离金陵还有百里之地时,便听到了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自行铁车?妖术现世?”钦差顿时迟疑了。
错过这个千载难逢、亲眼目睹“妖术”的机会,回京后若皇帝问起,自己一问三不知,岂非显得无能?
更重要的是,若这妖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自己贸然动手,万一引来反噬……
权衡再三,他决定暂缓行程,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要亲眼看看,这七皇子到底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
与此同时,另一张无形的大网,也由铁账房周七悄然撒开。
他顺着“润通号”的线索深挖,竟发现其背后最大的东家,赫然是当朝太子!
他并未声张,而是通过几个可靠的盐引交易渠道,不咸不淡地放出风声:“听闻七王爷财力雄厚,正有意收购几家信誉良好的民间商号,用以组建辐射全国的‘新政物流’,据说润通号就在其考察之列。”
这风声如同一支毒箭,精准地射中了太子的软肋。
他做贼心虚,生怕夏启早已掌握了自己贪腐的证据,收购只是幌子,查账才是真。
惊惧之下,他立刻下达密令,要求润通号连夜将所有秘密资产转移。
这一动,立刻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
储户见银庄连夜搬空资产,以为即将倒闭,纷纷上门挤兑。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数日之内,与润通号有牵连的多地商铺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无数百姓血本无归,民怨直冲云霄。
御史台的言官们早已磨刀霍霍,立刻抓住机会,雪片般的弹劾奏章飞入宫中,直指“储君干商,与民争利,败坏纲纪”,东宫势力遭遇了建立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打击。
三月初三,金陵城西校场,人山人海。
晴空之下,校场中央,一个覆盖着巨大红绸的怪物静静矗立。
午时三刻,夏启一身劲装,亲自走上高台。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猛地拉下红绸!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一个由黝黑钢铁铸成的怪物,前端是一个滚圆的锅炉,一根高高的烟囱正向外喷吐着淡淡的白烟。
锅炉后方,连接着复杂的连杆和齿轮,驱动着两只巨大的铁轮。
一个工匠紧张地拉动阀门,只听“嗤”的一声,浓烈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
“哐当……哐当……哐当……”
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闷的轰鸣中,那台简陋的蒸汽牵引机,竟真的靠着自己的力量,缓缓向前滚动了起来!
它身后,还拉着一辆装满了巨石的板车!
全场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忽然,人群中一个被父亲扛在肩上的孩童,指着那移动的钢铁怪物,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
“爹爹看!铁牛……铁牛在走路!”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天呐!真的会走!”
“神迹!这是神迹啊!”
百姓们疯了一般地向前涌动,高呼着,呐喊着,脸上满是狂热与敬畏。
钦差大人混在人群的后方,面色惨白如纸,端着毒酒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看着那台冒着白烟、拉动千斤巨石的钢铁怪物,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鬼神?若这不是鬼神之力,又是什么?
当晚,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奏被送往皇宫。
钦差在奏折中泣血写道:“……非臣畏死不敢动手,实乃亲见其以火驱铁牛,力能移山。此等手段,匪夷所思,恐……恐其真通鬼神之术,非人力所能及也!”
而在喧嚣散尽的校场上,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蹲在那台已经冷却的蒸汽机旁。
阿离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滚烫的排气管,感受着那股灼人的热量。
她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用稚嫩的笔迹写下了一行字:
“原来火也能走路。那以后,人是不是……就不必再跪着了?”
夜色深沉,皇城之内,灯火通明。
当病榻上的皇帝看完钦差那份语无伦次的密奏时,他猛地将奏折砸在地上,枯瘦的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鬼神之术?废物!一群废物!”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暴怒与杀机。
他绝不相信什么鬼神,只觉得自己的皇权,正被这个逆子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进行着最恶毒的挑衅。
“传朕旨意……”皇帝喘息着,声音嘶哑而狠戾,“召集翰林院学士,拟诏!朕要告诉天下人,这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淫巧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