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晨雾未散。
沈清辞将最后一只包袱放进马车,回身看了眼生活数月的小院。院门虚掩,灶膛的余烬已冷,唯有墙角那株野菊开得正盛,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去府城。
不是为萧执那句“由你决定”,而是为她自己——为药膳坊,为济世堂的合作,为林老先生那句“府城不太平”背后的警示。若连这一步都不敢踏出,她谈何将药膳传遍天下?
“都收拾妥了?”萧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日换了身石青色锦袍,外罩墨色披风,腰悬长剑,长发以玉冠束起。这般打扮,少了猎户的粗粝,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气度,站在简陋的院门前,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清辞点头,将院门落锁,钥匙交给隔壁张婶:“劳烦婶子偶尔帮着通通风。”
“放心吧。”张婶接过钥匙,又悄悄塞给她一包烙饼,“路上吃。府城路远,姑娘自己当心。”
马车是济世堂安排的,青篷双辕,拉车的两匹马毛色油亮。车夫是个沉默的中年汉子,萧执唤他“老陈”,说是信得过的人。
林松年亲自来送,将一封信交到沈清辞手中:“到了府城,先去回春堂找赵东家,他会安排住处。杏林会明日开始,持续三日,头一日是各家展示药材、交流医术,后两日是疑难杂症会诊。”
他又看了眼萧执,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一路保重。”
马车驶出县城时,天色已大亮。沈清辞掀开车帘回望,城墙在晨光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地平线上的一道灰影。
“舍不得?”萧执坐在她对面,正擦拭着手中长剑。
“有点。”沈清辞放下帘子,“毕竟是自己一点一点挣出来的家。”
萧执动作微顿,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垂下眸去:“府城更好。”
马车颠簸着驶上官道。路旁稻田金黄,农人正弯腰收割,远处山峦层叠,秋色已浓。
沈清辞从包袱里取出那套灵芝银针,就着车窗透进的光,细细擦拭。银针在指尖泛着冷光,针尾的灵芝纹路精致清晰。
“林老先生这套针,是有来历的。”萧执忽然道。
“你知道?”
“听人提过。”萧执将长剑归鞘,“五十年前,江北瘟疫,林松年年方二十,携此针入疫区,三日不眠,救活百余人。当时瘟疫传得邪乎,都说沾上即死,唯有他敢用这套针施救。”
沈清辞抚过针身,想象着年轻时的林松年如何在尸横遍野的疫区里穿梭施针,心头涌起敬意。
“医者仁心。”她轻声道。
“也是胆识。”萧执看向窗外,“那场瘟疫背后有人投毒,林松年查出端倪,险些丧命。后来凶手伏法,他却从此远离京城,回到祖籍开了济世堂。”
沈清辞怔住。她只知林松年是济世堂东家,却不知还有这般过往。
“他告诉你这些……”她迟疑道,“是想提醒我什么?”
萧执转回头,目光沉静:“他想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药膳看似温和,实则牵动各方利益——药材渠道、医馆生意、甚至……某些人的阴谋。”
沈清辞握紧银针,针尖刺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痛感。
“那你呢?”她抬眸直视他,“你为何要陪我走这条路?”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两人身体微倾。萧执伸手扶住车窗,稳住身形,却没有立刻回答。
许久,他才缓缓道:“起初是为报恩。你救我一命,我护你周全,天经地义。”
“后来呢?”
“后来……”萧执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头映着窗外的天光,也映着他的倒影,“后来发现,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你不依附谁,不畏惧谁,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敢想着怎么反手一刀。”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这样的你,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沈清辞心头一震。
“所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飘,“你现在护着我,不止是报恩了?”
萧执没有否认,只是道:“到了府城,你会看到更多。我的身份,我的仇家,我为何沦落至此——都会明白。那时你若还想走,我不拦你。”
他说得平静,沈清辞却听出了话里的沉重。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陷入沉默,只听得见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午时,他们在路边茶寮歇脚。老陈去喂马,沈清辞和萧执寻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茶寮简陋,只卖粗茶和馒头,但胜在干净。
隔壁桌坐着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高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周记药行倒了!”
“何止倒了,东家都下大狱了!说是牵扯进假药案,还涉及人命!”
“活该!周记那些药,以次充好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清辞与萧执对视一眼,低头喝茶。
又听一人道:“不过周记背后那位,怕是没这么容易倒。我有个亲戚在衙门当差,说周茂才在牢里嚷嚷,说他上头有人,迟早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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